魔道二五仔想攻略我 第54章 昔往矣（５）

傀儡灵一直有个遗憾：当初从薛桂冷手中救下了重伤的纸鸢。

虽然这只是延缓了他的死亡，但算得上傀人生中最遗憾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如果有选择，他一定满足那个风流公子的心思，让他死在心上人的怀抱中。

真实的历史是，傀救下了诱导薛桂冷下杀手的纸鸢。

后半夜的雨依旧未停，纸鸢躺在湿漉漉的河边，一身泥泞，不复初见时撑伞浅笑的潇洒。

傀对着纸鸢道：“你的任务失败了。”

那只毒瓶估计也是假的。

纸鸢的伤口很重，出血量大得吓人，可是在场两人都没在意。

风流公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毫无形象地仰躺在混杂着青草芬芳的土地上，他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唇角翘起，“你要亲自动手？”

傀在他边上盘腿坐下，学着往常纸鸢教导他的样子，开始复盘分析，“开始我以为我的任务是监测你的忠诚度，现在看，大概率是墨兮在测试我，我对你的态度决定了我对他的忠心。”

纸鸢点点头，赞同道：“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呢，要向你的主子表忠心吗？”

傀歪头，手中多出一把利刃，“体谅一下，打工人别无选择。”

纸鸢笑了笑，“选择是自己争取到的，不是别人给的。说白了，你我都不自由啊。”

这是傀第一次接触到自由这个概念，然而莫名的，他对这个词有种超乎寻常的向往和探索欲，就像一粒种子扎根在了他心里。

“这样吧，作为师父，给你多一种选择——传讯给宸迦墨兮，问问他，可以平替傀儡灵的东西，足不足以抵作地阶灵宝？”

傀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传讯玉牌很快被接通，宸迦墨兮对于自己的本命傀儡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傀撂下一句“这家伙有事要跟你谈”，就把玉牌怼到了纸鸢面前。

面对半空中投射出的宸迦墨兮影像，纸鸢费力地坐起来，毕竟是商量大事，躺着多少有点不庄重。

他把自己的条件详细说了一遍，墨兮人影歪了歪头，“纸家的秘术，有什么限制？”

老阴谋家绝不相信天降馅饼，就算有，也必然有附加条件，不然真有这么厉害的秘术，又没有局限性，纸家早在南域豪族间占据一席之地了，至于现在混的这么惨？

纸鸢咳嗽着道：“施术者要自愿，因为剥离灵魂的过程万分痛苦，非自愿且意志坚定者，施术大概率会失败。”

墨兮支着下巴，不紧不慢地追问，“我怎么确定被剥离的灵魂会听话？人造魂灵这种东西，乱葬岗有的是。”

宸迦也不是没想过用其他灵族替代傀儡灵，毕竟都是天地之灵，把厉鬼塞进傀儡体内，指不定也能造就一方强悍战力呢？

可惜最后都失败了，厉鬼之所以成为厉鬼，便在于其戾气深重且不可控，一个闹不好，傀儡师的心境都要受影响，心魔四起。

纸鸢摇头，“鬼魂因死者执念而生，魂魄剥离术却是直接抽取生魂，威力霸道，抽离过程必然会损伤三魂七魄。据家族记载，施术成功者，无不变成没有感情的空白魂灵，这个状态和傀儡灵很相似，若施术成功，你可以让傀带我的魂体返程，烙下傀儡印。”

墨兮水墨画一般的容颜漾开一抹笑，使他本就俊秀的面庞更加生动了，“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我已经有一个傀儡灵了。你若成功，便算纸家进献了一件地阶灵宝吧，原先的合约继续。”

通讯挂断，灵魂剥离术展开前。

傀问纸鸢恨不恨泄露了消息的纸鹤，他轻声说：“不恨，阿鹤没有错，这世道太污浊，而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是世道的错，是活着人的错，非他之过。”

傀又问纸鸢到底爱不爱薛小姐，他唇角绽放了个甜蜜的弧度，“你可曾听过，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那年灯元节，花月如旧，他们交换戒指，许下诺言，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而他设想过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她给他一刀，而他微笑说声好。

最后，傀问：“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呢，为了家族吗？”

纸鸢摇头，又点头，“不是为了家族高层，是为了族中普通人。在我被家族重视之前，在我还很弱小之时，是他们给我饭吃，帮我缝补衣衫，在黑夜里送来烛火。”

“这个世道就是欺软怕硬，家族有修士撑腰，旁人不敢轻易来欺辱，若是都成了凡人，指不定怎么受乡绅恶霸欺辱，反正宸迦的傀儡印控制的也是族中高层，那些普通人依旧可以过着被家族庇佑的安稳生活。”

他瞧着倒是通透，说一千道一万，不是纸鸢上赶着要帮家族那群人做奴才，而是他放不下那些朴实善良的亲族，那些普普通通灵魂却闪闪发光的凡人，也是这个时代最广大最容易被忽视的群体。

为了他们，他甘愿手染脏污、背负骂名、灵魂永不安息，权当是偿了半生恩情。

后来，傀在墨兮弟弟墨矣身边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惯常挂着洒脱不羁笑容的俊朗面庞上了无生气。

他说，他叫儡，是宸迦墨矣的本命傀儡。

所以，如果再选一次，他会放过他，让那个男人死在心爱姑娘的怀里，而不是生生世世，作为别人的傀儡，灵魂永不自由。

梅鬼华看向对面被打得一个趔趄的魔仙化身，轻声道：“翻出了很久远的记忆啊，灭掉你的话也算瓦解了暗宗的筹谋吧，依照我与他的约定，自由就在眼前。”

只是没想到，忆境让他勘破的情感竟然是遗憾。

不过无所谓了，那家伙活着也不算坏事，即便是最深切的遗憾，也仅仅是遗憾而已。

铺天盖地的粉尘弥散开，堀室内的战斗逐渐狂暴。

青稚雅忍着不适，观摩完了花醒的刑讯过程，当漆雕绘狂笑着说出“你们都得死，魔仙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时，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直奔春衫泪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青稚雅顾不得白虎城的禁空令，此刻她只想赶快到那个人身边。

她跃上屋顶，全力奔跑，身姿灵巧地避开空中阵法攻击，翻滚、跳跃、滑步，身后有城池守卫队的人叫喊着让她下来，剑修却再一次提速，远远把他们甩在身后。

春衫泪中，展茵在气氛不对的第一时间便奋力往地面上跑，她实力低微，帮不上任何忙，唯一想到的便是尽快通知花姑娘跟青姑娘，请她们救场。

到了入口处，地面下传来震动，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臂传来刺痛。但展茵顾不了许多，她拨花醒的传讯牌，无人接通，紧接着拨青稚雅的，依旧无人回应，急得她爬起身，跌跌撞撞往后春巷跑。

黑暗无一丝亮光的堀室内，魂灵们打生打死。

梅鬼华的脸上全是血，身上皮肉也无一处完好，脱胎蛊已经快维持不住他的人形了，魔仙化身也没落得好，祂的魂体缺失了一大块，正被对面的小子咀嚼，这让祂万分恼怒，感觉受到了蝼蚁的冒犯。

就算夺得祂的神力又如何，下界的卑贱东西，神灵的魂体岂是尔等能消受的？

果不其然，梅鬼华吞噬掉那块撕扯下的魔仙分魂魂魄后，随着战斗的白热化，一股无可浓烈的戾气自心底萌生，愈是战斗，愈是暴烈。

他的瞳眸隐隐泛红，又一个回合，卷毛少年后退几步，哑着嗓音道：“你有毒啊。”

魔仙化身发出桀桀怪笑，祂本就是走魔道晋升的仙，化身到了下界也是吞噬恶灵与恶念重拾力量，这小鬼若只是吞噬此界灵族倒还能慢慢消化、转为己用，但若像现在这样直接染指祂的力量，便会如饮毒药，被邪恶浸染。

现在祂倒不急着吞噬对面的小家伙了，对方慢慢被自己的力量吞噬似乎也挺有意思，到时候再一口吞掉，想必更加滋补。

胜利渐渐向魔仙化身这边倾斜，但祂却不急着下手，就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时不时放出道魔气去扰乱梅鬼华的心境，小家伙本身沾染了一点魔的味道，这很好，会加速他的堕化。

仔细瞧瞧，这小鬼倒是修炼魔道的好苗子，倒也不是不能养肥了再吃，不过在那之前需要加层保险，魔仙化身伸出一道魔气触须，扎入梅鬼华脑门，后者控制不住地发出惨叫。

痛，太痛了！

梅鬼华痛得神志都不清了，他跪在黑暗中，满脑子都是“杀杀杀杀杀杀”，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变为血红，另一只眼中的翠色也岌岌可危，随时都像要被覆盖的样子。

便在这时，头顶传来巨石爆裂之声，明亮的光束自上而下照耀，碎石滚落，纤细少女抡起重剑，用力砸向依旧隐没在黑暗中的魔仙化身。

剑光凛冽，魔气所化的触须触之即断，双眸血红的少年吃力地抬起头，黯淡的瞳孔倒映出少女无畏的身影，那一刻，极致的痛苦被外力打断，自天花板落下的明光，照进了他的心房。

失温的身体渐渐回暖，黑泥一般负面的情绪潮水般退去，而他像得救的落水者，近乎贪婪地攫取阳光味的空气。

原来被救，是这种感觉啊。

这一瞬间，他忽然懂了传说中被拉一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也难怪大家都喜欢名门正道，获救的滋味真太好了。

前所未有的安定感袭来，梅鬼华虚虚伸出手，想抓住那追击敌寇的身影，最终却因精神过分损耗而无力垂落。

涤尘是懂得主人心境的，可轻灵如游龙，亦可厚重若磐石。

如今在青稚雅手中的便是涤尘重剑，少女双手握剑柄，借着跃下的重力兜头劈下，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那满身魔气的魂灵。

魔仙化身断开对梅鬼华的魔力输送，转身就跑，即使他是魔仙化身，现今修为也不过元婴巅峰，面对化神修士还是要避其锋芒的，特别是这个人的剑势一看就很猛。

刚跑到后春巷的展茵只听头顶轰隆一声，她转过头，张大了嘴，雄伟壮观的春衫泪阁楼上灵光闪烁，要不是建筑保险阵法积极运转，只怕早塌了。

额滴娘咧，这得打得多凶才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其实要不是顾及附近的人群，春衫泪在青稚雅挥出第一剑的时候大概就该一分为二了，建筑保险阵也救不了它。

涤尘剑主的杀气和怒气直奔那四处逃窜的魔仙分魂而去，她咬牙切齿，“欺负我的人挺开心啊，不想活了是吧？”

青稚雅简直气疯了，忘了就算魔仙化身什么都不做，阵营不同，她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对祂出手的。

魔仙化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灾难。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现在想削祂，特别是这个狡猾的东西蛇皮走位，几剑下去，落到实处的没几下，青稚雅更气了，她眸光冷凝，捏起剑诀，轻喝，“横扫八荒！”

刚烈的剑气横荡开，魔仙化身顾不上走位了，背后恐怖的威压提醒着祂再不跑快点，用不着等到恢复实力了，这个小身板只怕立马就得饮恨当场，想要再次降临化身将此方世界变为自己的邪力畜牧场，只能砍号重来。

便是高高在上的祂也知道，这种资源匮乏的小世界想要召唤自己一次有多不容易，劳民伤财的祭品、脑子异于常人的信徒、跨越茫茫三千界的信仰捕捉，缺一不可。

这一刻，魔仙化身使出毕生所学，连滚带爬冲出了堀室入口，冲出了地面，冲想了冥冥中召唤着祂的信徒。

此刻春衫泪因地下震动，上面的客人惊慌失措，纷纷往外跑去，是以也没人注意突然出现在人群中的黑影。

青稚雅想追出去，然而突然掉落的巨石阻挡了她的去路，加上周围碎石簌簌，眼见着就要坍塌，她一咬牙，扭头回身，在黑暗中找到晕死过去的梅鬼华，携着他从砸出的大洞跳了出去。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未找到具体出处，宋·孙应时《阻风泊归舟游净众寺》：愁边动寒角，夜久意难平。

宋·欧阳修《浪淘沙》：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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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昔往矣（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