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酌将姐妹二人安全送到府衙,摸了摸干瘪下去的肚子,决定解决完午饭再去下一家炼器坊。
真是的,为啥那么顽固呢,农机具上又不是不刻你们的名号!
跑了多日没半点进展的叶酌挑挑拣拣,最终进入一家看上去干净的面条铺子。
“一碗鲜虾玉米面,加香菜跟葱,谢谢。”叶酌找了位子坐下,拿出传讯玉牌,发现家族群的图标在闪烁。
消息最多的群标记着“政务”二字,相比于吹水聊天的其他几个群,此群消息不容错过,是以叶酌在屏幕附近设了个防窥结界,便放心点进去查看。
【政绩考核结果出来了,晏家去年获评优秀的子弟很多啊,倒让人刮目相看了。】
【这几年他们家的子弟考评都不错吧,我看巡视团暗访的结果,许多百姓都给了好评,甚至不乏肉麻说出“如同再生父母”之类肉麻话的。】
【要提升晏家的评级吗?】
【可以列入重点观察目标,相比较而言,解家近几年懈怠很多了啊,把他们的资源给晏家分一些过去,作为敲打。】
【对了,明年阿酌该选伴读了吧?候选名单里给晏家多拨几个名额。】
【可以。】
【附议。】
······
······
热气腾腾的汤面被端上,叶酌刚拿起筷子,还没开吃,便见一模样邋遢的乞丐膝行到铺子口,老板见状急忙拿起昨晚的剩饭剩菜,欲要打发了去。
谁料乞丐摇摇头,拱手笑道:“前面晏家开的庙招工,照顾咱们这样的残障人士。老乞丐腿虽断了,可还有一双手,有稳定的活计后就能养活自己啦,多谢老板这些年的照顾,特来辞别。”
叶酌闻言抬起头,目光不自觉被那充满希望的眼神吸引。
一条街外,与老乞丐、叶酌三点一线的位置,一枚铜板在晏行歌修长指间翻转,月白衣衫的小公子瞧见远处叶大小姐若有所思的目光,拂袖而去。
初印象,这不就有了,只要她记忆里有晏家的存在,日后的操作就方便许多。
城外,庙宇前门庭若市,有虔诚一步一叩首的普通百姓,亦有香车宝马的富贵人家。
某棵树下,叼着根草蹲着的晏留白看了看郎朗天日,又低头瞧瞧土路上压出的车辙痕迹,啧啧称奇,“这是运了多少钱币啊,非得拿金子砸才显得你们信仰坚定吗?”
赎罪券、成功学授课、虚拟货币香火钱、灵性物品售卖、末日救赎票······圈钱的手段都快被玩出花了。
“留白哥,快来帮忙!”远处有同族子弟呼唤,摸鱼的晏留白吐掉草茎,拍拍沾了草屑的衣角,一脸阳光地跑向声音方向。
“多亏了你们啊,我家孩子现在乖多了,还是神明大人开办的书院会教人。我来呢,是特地感谢杨院长的,还有县太爷,多亏他老人家坚持开办戒娱书院,以后县太爷有啥政令颁布,我老赵家第一个相应!”拎着筐鸡蛋的老大爷一脸激动。
晏留白微笑着弯腰,躬身致谢,“谢谢您的支持,要不到庙里坐坐?”
“那必定的!老头子别的钱舍不得花,但给神明大人的香火钱可是不能少的,只要我家那小子肯学习,就算棺材本都捐给神明大人又如何?”老大爷放下拐杖,颤颤巍巍对着庙堂方向拜了拜。
晏留白垂眸,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讽笑。
戒娱书院,原本想起名“戒欲”的,不过这看起来与庙宇联系太深,虽然它确实是打着神明名义的书院,但晏行歌不想让晏家牵扯其中太多,以防后续出事不好甩锅,所以换了个名儿。
所谓的帮助不听话、不好学的孩子走上正途,实则都是通过一系列□□与精神的惩罚,逼迫这些心智还未长全的孩子们接受规训,能活着走出来的人······呵呵。
有时候晏留白都同情被送进去的学子,他们可是亲手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推入魔窟,饱受折磨后,家中还对施加惩罚的恶魔千恩万谢,何其讽刺。
我们会下地狱吧?他在心底问自己。
我们一定会下地狱,他无比确定。
晏留白麻木地内观,心脏位置被层层咒纹缠绕,每一下跳动,这些黑色咒纹都会闪烁不祥的光芒。
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投身这样的世家,从来没有退出的选项。
如果是他的话,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呢?
每每此时,晏留白都会忍不住想起此届第一,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也会被这样腐烂的家族束缚吗?
“还招工吗?老乞丐听说这儿对残障人有照顾?”很快,他的思绪便被不远处的吆喝打断。
晏留白摇头失笑,他在想什么呢,这种从出生就自带的咒,早已与血肉灵魂融为一体,伴随着每名晏氏子弟,无时无刻,至死方休,要怎么破?
被惦念的晏行歌,正在拜访某位大员的路上。
有些人的生活就跟赶场子似的,加班如风,常伴其身,根本没时间悲秋伤春。
马车嗒嗒奔跑在林间小路上,车里的晏行歌懒洋洋靠在碎花铺盖上,一小片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那张温润清俊的面庞上,柔和了骨相上的棱角。
仰躺了一阵,又觉得姿势不舒服,仗着密闭空间无人看见,晏行歌翻了个身,干脆将自己埋进毛茸茸的毯子里。
柔软的触感治愈了忧愁的心,晏家的长公子闭上眼,开始分析近来搜集到的情报。
有人将手伸入了晏家产业,行迹诡谲、配合人数众多、
是哪方势力?族中有多少是他们的人?最重要的是,家主跟长老团知不知道?
原本以为只是晏停绪那丫头有了二心,却不料越查发现水越深,甚至已不仅仅是晏家一家之事。
到底是谁?震木王府?域外势力?还是皇族?
想得头都有点发痛,晏行歌干脆放空思绪不去想。
摆烂。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
或许是这段时日处理各种事务太累,或许是阳光太好,迷迷糊糊间意识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空间,在那里,他仿佛看到了个背着剑被拒之门外的少女。
那个时候她是什么表情来着······
算了,记不清了,反正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平稳行驶的马车停下,浅眠中的晏行歌悠悠转醒,睁开眼漫声问,“到了?”
“回大少爷,已然到霜林县。”车夫恭敬道。
车厢内传来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片刻后,仪态端方的晏家大少爷走下马车,不远处,吵吵嚷嚷聚集着大量百姓。
晏行歌眯起眼,霜林县并不大,县衙旁不远处有一处空地,此刻已搭好了台子。
站在台上非府衙官差、非乡绅名士,而是一锦绣衣衫的年轻女子,正慷慨陈词县太爷近年来的功绩,期望百姓能撤回去年考评中的差评,在复查组抵达后多美言几句。
听了一会儿,晏行歌问边上门客,“县太爷的女儿?”
嘴皮子利索,思路清奇,区区一县城,竟还有这等人物。
“是新娶的夫人,以前在浣溪沙卖唱,是名清倌儿。”门客对依附主家的各官员、家族都有一份名单,以便被询问时随时应答。
晏行歌拧眉,浣溪沙这名头好几次出现在批改的公文里,让人不得不上心。
“不过,虽是歌女出生,这位夫人确实有手段。”门客斟酌着给出判断,“她在霜林线有不少粉丝,说不定这次还真能叫县太爷翻盘,修改考评成绩。”
粉丝?嘛玩意?
晏公子感觉霜林县县令在走一种很新的官途。
果然,接下来几天,他见识到一场颠覆往日权力斗争观念的大型表演秀。
地方官考评不合格的原因基本就那么几条,其中必然占据的一条一定是能力不足。
假如县令本人没啥本事,还不得民心,那在东域基本是差评跑不了了,就算提出异议,复查组明察暗访,得出的结论基本也与头次无异,毕竟官员不可能买通大部分民众改变口碑,真要有那本事,也不会屈居于此。
不过这是在浣溪沙插手之前。
短短几天,晏行歌身在霜林县本地,深刻感受到了那位名叫毛地黄女子的手段。
先是通过各种秀拉进民众关系,身为县太爷夫人却十分接地气,与民共同劳作,收集民意,传达到县太爷耳中,再反馈处理结果以及针对这些问题即将出台的政策。
官与民之间的隔阂,因有这位亲民的妇人居中调和,二者关系变得融洽。
原本对官府的不信任,转变为对新夫人能力的敬佩,百姓普遍认为“贤内助”的存在,让他们看到了更好的未来。
事情到此,尚可算作正向的改变,朝廷虽然反感非官员体系的外人插手内务,但若是为国为民的好建议,大家也都乐意听。
这一套操作,乍看之下,也就是县太爷本人不了解民情,再加上不作为,导致了年底考评不过关,新夫人出身微末,了解底层疾苦,加上自带关注度,能与百姓打成一片,能站在群众角度给出建议,县太爷虚心听取意见,及时改正。
但之后的发展就有些始料未及了。
“我们的县太爷已经很努力了!”
“他只是不擅长政务!”
“可他爱老婆啊!为了新夫人县太爷遣散了后院所有妾室,独宠毛氏一人!”
什么鬼!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
舀了勺豆花儿正要往嘴里送的晏行歌听傻了。
衡量一县官员合格的标准什么时候变成疼老婆了?
再说之前那些妾室是你自己要纳的,现在把人家赶出府,也能增加印象分?
晏行歌放下调羹,当复查官那么多回,头一次遇到如此离谱之事。
毛地黄花语:谎言
晏停绪眼里的晏行歌:表面笑眯眯,内里黑漆漆。
实际的晏行歌:人前仪态端方,人后懒洋洋。
晏留白眼里的晏行歌:都是逃脱不开家族掌控的悲催傀儡。
实际的晏行歌:工作、工作、工作,工作之余撸毛茸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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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