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29章 27.幕间：普罗米修斯（1）

黎明即使没有接触过专业医学，也知道希波克拉底的名讳。这位古希腊伟人被称作西方医学之父，所有初出茅庐的医生都要在他跨越了时代的目光注视下立下《希波克拉底誓言》，以谦逊的感恩、无私的奉献和保守秘密的正直，向患者及自身的信仰担起应有的责任，发出无论古今、超脱唯物与唯心的誓言。

高举蛇杖的“希波克拉底”以它无机质的石眼俯瞰众人，让黎明觉得一阵骤然渺小的压抑。就好似真的有一尊神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喜怒哀乐只激荡为新生与毁灭，微微一瞥就耗去一个生灵一辈子的时间。

但它终究是由怪物变成的伪神，而不是真正的医圣。

黎明深吸一口气，以同样凌厉的目光与雕像对视。

——【γ正在注视着车厢内的五名乘客。】

大敌当前，这条莫名奇妙的消息并未引起除夜川之外其余四名玩家的注意。夜川看到后不耐地皱起眉，随手一挥，这条消息就如云烟般散去了。而后，他娴熟地转动手上的小刀，弓起身子为下一次冲锋蓄力。

可这无形无质的怪物是不可能被任何物理攻击击败的。这样不行。

黎明再次看向手上的小光球。

进阶么。如果能让夜川的小刀附魔……

【您已发动技能“光的垂怜A”。技能效果更新：操纵光成为您想要的任何形态，并对目标道具附上光属性“附魔”。“附魔”：对非人单位造成300%的伤害，技能持续期间该效果持续，增幅伤害使用完毕后可再次附加。消耗10魔力值/次。当前魔力：110/120。】

【您已对玩家“夜川”“严虎”“吕易笙”“刘柘木”当前主手道具附加“附魔”效果。当前魔力：70/120。】

一阵柔和的白光骤然在众人手上亮起。他们纷纷惊诧地看向系统提示，然后同样惊诧地看向黎明。

严虎赞叹：“黎少爷原来你还是个牧师啊！”

吕易笙惊喜：“金牌辅助，抱紧大腿！”

刘柘木则呆呆地看着自己泛起柔光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黎明。

夜川对着自己的小刀端详好几秒，对黎明笑道：“你还会这个？”

黎明示意众人赶紧回头看怪物。

“希波克拉底”的石眼盯紧了变故的始作俑者，发出一阵空洞的呓语。它重新站直酷似神明的身躯，举起蛇杖犹如投掷标枪，目标极其明确地朝黎明的门面轰然砸去！

咣——！

夜川的附魔小刀生生接住了这一枪，明灭的光冲散了蛇杖席卷而来的气浪。与此同时，吕易笙极为迅速地将黎明往人群后一拽，严虎也一个马步蹲守在前，榔头和冲拳带着闪光轰击蛇杖，与夜川的小刀一起将蛇杖直挺挺地奉还了回去，瞬息间完成了攻防转换。

雕像右手重新接回蛇杖，流下被光芒腐蚀的鎏金液体。

有用！

刘柘木始终躲在人群后。自从肖班突然惨死，他一直无法回神，没有进攻也没有防守。他看着众人对怪物举起兵戈，看着黎明为他们添上致胜的光芒，再看着黎明被众人拉至身后，直至与他肩并肩。此时，他才终于从恐怖中回神，看向雕像腐蚀融化的右手。

他咬牙，默默上前一步，在以夜川为首的主要战力进攻冲刺之时，尽职尽责地守在了黎明跟前。

黎明有些发愣。这是印象中第一次见刘柘木对他示弱，或者说妥协。

“希波克拉底”俯视众人，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尽管右手已经溶解，但它似感受不到痛楚般面不改色，换左手继续执杖。蛇杖上盘旋的巨蛇瞪大了竖眼，扭动着身躯弹射出去，锋利的尖牙划破夜川的衣袖，险些又让他挂彩。好在夜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他以矫健的身姿避开蛇牙，在巨蛇因惯性向后滑动的间隙弹跳而起，举起小刀猛然刺向雕像的眼睛。

他大喊一声：“黎明！”

无需多言，黎明知道夜川的意思。

【您已对玩家“夜川”发动技能“光的垂怜A”。玩家“夜川”当前主手道具“附魔”状态刷新。】

嘭！

雕像的石眼爆开，它的脚步也因爆破的冲击来回摇摆。几乎同时，严虎和吕易笙瞅准时机一人一边给它的脚来了一个带“附魔”的暴击。雕像失去了根基重重砸在地上，整辆车厢因此剧烈抖动。黎明早就失去了轮椅，又来不及拿出拐杖，眼看就要栽倒，未曾想失去重心后倒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夜川冲过来搂住了他，帮他稳住了身形。

刘柘木咬牙切齿，双眼通红，手上凭空出现一把铁剑，打棒球似的，对直冲过来的巨蛇就是重重一击！

在“附魔”的加持下，蛇也碎了一地。

满地的碎石震颤蠕动着，一阵难以言说的刺耳音调再次响起。

【赞美之音发出悲恸的哭声。】

“住嘴。”夜川一脚碾上了雕像破碎的身体，“别在这里当圣人。当了圣人还不成样子，只会丢圣人的脸。”

“就是！”吕易笙又给了雕像一榔头，“不许拿我偶像的样子打人！”

【赞美之音诅咒你们的无礼。】

夜川面无表情地把雕像的另一只眼也戳爆了。

【赞美之音虚弱地投降，表示为了游戏继续，留它一条小命。】

“哎呦，还挺人性化，可怎么干的都不是人事呢。”吕易笙愤愤道，“你能把文彬和肖班吐出来么？能吐出来我们就放过你。”

【赞美之音表示是你们杀死了他们。】

吕易笙破口大骂：“吔屎啦你！”

黎明从道具栏拿出拐杖，用拐杖的末端搅了搅脚下的粉末。赞美之音凝成的雕像再也不能复原，它掀起微风，在碎石上无助地盘旋，卷起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黎明在粉末堆上随手画了一个圆：“你说是我们杀死了他们。但我认为，杀掉被你吃得只剩下一张脸皮的‘人’并不算我们的罪过。但为了游戏继续？你不是最终boss么？”

【赞美之音表示否定。】

车厢的灯管忽然全部亮了起来，照亮了这满地狼藉，也照亮了第二个铁闸门背后真正的景象。

众人朝那处看去，纷纷呼吸一滞。

第二个铁闸门背后依然是车厢，但只有一节，没有杂乱的物品，也没有座位，只有一张硕大的长桌，围着长桌的七张座椅，还有满桌精致的佳肴饭菜。

其中两张座椅上坐着两个人——或许并不能称作人。那是两件漂浮在桌旁的上衣，一件西装革履，白手套敞开了手指悬在饭桌之上；一件衬衫斑斓，金链子随着它诡异的晃荡叮铃作响。它们都毫无依凭地悬在桌前，给看不见的空气套上衣装，没有脑袋，没有身体，却充实出人体的轮廓。

白手套向众人招手，示意他们前去赴宴。

黎明朝精致的菜品看了好几眼，并无特别，都是酒楼里常见的菜式，还呼呼冒着热气，但眼前这副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严虎嘟囔：“怕不是鸿门宴。”

夜川也朝饭桌看去：“一场非人的饭局。”

黎明又搅了一下脚下的粉末，他知道赞美之音还在这：“这是什么意思？”

【赞美之音支吾着，表示游戏还没结束。】

【“赞美之音”消散了。】

【系统通知：恭喜玩家“严虎”“黎明”“夜川”“吕易笙”“刘柘木”达成成就“赞美之音的辩驳者”，奖励1000积分。】

所以，还是很有可能是鸿门宴么。

白手套再次向他们招了招手。

黑西装和花衬衫悬浮在座椅上，静候他们的到来。它们的餐盘旁各放了一个孤岛宾馆的同款录音机，刚一按下，就发出了清晰低沉的男声。

就像眼前透明人的发声器官。

“欢迎你，亲爱的马特医生，我们等你很久了。”黑西装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我是XX医院的院长，旁边这位你应该很熟悉，是你的表哥。”

花衬衫大大咧咧地晃了下金链子，表示它就在这。

白手套停在半空许久，半天没等到敢与它交握的那个人。

白手套翻飞着收了回去。黑西装看起来毫不介意：“好吧，你可能有些不习惯。与你见上一面是我的荣幸，马特医生。我喜欢戴手套，还请你不要介意。请落座吧，我们边吃边聊。”

吕易笙说：“我们不是马特医生。”

“不，你们是。”黑西装斩钉截铁。

夜川率先上前按了按座椅，视察了一圈饭桌：“暂且没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犹疑着坐下了。毕竟他们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黎明撑着拐，一条腿撑着身体。其他人都在座位上做好了，他才扶着把手挪动着往下蹲。蹲到一半，身体就被夜川强硬接手，整个人被妥帖地按在了座椅上。

夜川在他身旁落座，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如果夜川觉得没问题的话，这饭桌十有**不会有什么会对人造成伤害的机关。那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也就不难猜了。

并非武斗，那就是文争。

然而夜川对黎明的一系列行为成功让严虎和吕易笙觉得主仆情深，尤其对吕易笙再度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误解。她脸上的笑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怎么，叶保镖本来想让黎少爷坐你腿上吗？”

夜川瞪了吕易笙一眼让她闭嘴。

黑西装见众人落了座，白手套交叠着轻轻拍了拍。桌上的茶壶飘了起来，稳稳当当地给各位客人斟上冒着热气的茶水。一时茶香四溢，就算多么不懂品茗的人也知晓这茶水的美味与昂贵。

然而众人没有端起杯子喝下去。

白手套又拍了拍，长桌上的刀叉公筷纷纷动了起来，往每个人的餐盘里添菜。桌上的洋酒也自动去了瓶塞，逐位往客人的酒杯中斟入暗红的佳酿。

收音机的低沉男声在餐具的叮当声中再次响起：“我代表医院的全体员工，对你献上最高的敬意与祝贺。祝贺你评上了‘全国最美医生’，为我们医院增光添彩。”

白手套自顾自鼓起了掌。黎明看着眼前逐渐被盛满的餐盘，总觉得眼前这盘看起来十分美味的佳肴有那么一股子腥味。他的餐盘里没有鱼，腥味不知从何而来，这些凹凸不平的肉块总让他想起不怎么美好的东西——比如不久前被严虎击倒的“肉山”。

众人也对着形似“肉山”的肉块欲言又止、神色各异，没人敢动。

“这酒是前几日一个患者给的，我主刀的手术切掉了困扰他多年的瘤子。来，别客气，这是我们应得的，待会还有他家乡的特产，有这个数。”黑西装的白手套卷曲起手指比了个数字，笑道，“马特医生，当年我将你招进我们医院，就是要创造这样的价值。你没让我失望，哈哈，为我们争了光。”

吕易笙在那瓶洋酒被拿出来后就一直想说些什么，但碍于诡异的现状而选择了和其他人一同沉默。但她在听闻这酒的来历和明晃晃的暗示后，忍不住发声：“领导，你觉得这是对的吗？”

黑西装反问：“你觉得这是不对的吗？”

吕易笙很较真，哪怕和她争辩的不是个人类：“领导，你也是医生。你应该知道医生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这有什么关系？”黑西装哈哈大笑，指了指空无一人的车厢，“在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

“你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黑西装的白手套将酒杯举起，暗红的酒液倾倒而下，如蒸汽般散发在空中。

“我的哥哥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律师。这些都不是问题，马特，只是你太较真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只有你落后于时代的潮流，甘愿吃本不用吃的亏。不过就是你这样的特质才让我着迷……我听说你昨晚在地铁上救了人，哈哈，瞧，今晚的新闻不就是你吗？”

黑西装的身后闪出一张白屏，短暂的雪花过后，一则新闻录像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真正的马特医生。他在地铁上，被看不清脸的人群围在中央，十分卖力地给倒下的陌生人做心肺复苏，汗水打湿了他的单薄的衬衫。随着AED一阵剧烈的电击，倒下的陌生人悠悠转醒，被用进来的急救人员给抬了出去。

这与吕易笙扮演马特医生给骷髅做心肺复苏的剧情不谋而合。黑西装居然真的将玩家们具象为马特医生。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也确实成功续写了马特医生的故事。

吕易笙不屑道：“要是当时倒在地上的人是你，我是绝对不会救的。”

黑西装也不生气，始终笑吟吟：“不，你会，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正如你的名字一样，马特，你是一个殉道者（Martyr）。从前你愚蠢固执地在错误的路上高歌猛进，如今我给你改变的机会，变得和我们一样的机会。和我们一起，你今后的所有升迁都不是问题。凭你给予患者的恩德，你会永远收到无尽的爱戴与追捧，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成为医学史上的伟人。如果你还是如现状一般在平地挣扎，就算再给你十个最美医生，再给你十个一百年，又有什么用呢？

“如何，你愿意吗？”

白手套又一次伸了过来。

【请做出选择：1、接受。2、拒绝。不选择将无法进行游戏。】

这是一道选择题。但黑西装所言是一种**，这道题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但黑西装很显然想让他们“接受”，选择“拒绝”的话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什么

但是，这是一个原则性问题。尽管如此——

他看向吕易笙，吕易笙也在看他。他深吸一口气，对吕易笙点点头。

吕易笙重新看向黑西装，果断说：“我拒绝。”

黑西装收回了手：“果然，你就是这样的。你拒绝了我的好意，你可能永远不能升迁，永远还不清房贷。身为医生，遇到不可逾越的疾病时，也同样没有钱为家人提供应有的治疗。因此，病魔会袭击你的家庭。别紧张，这只是一个热身。”

“今年我们医院要达到3个亿的KPI标准，但邻近年末，这个任务还没有达成。”

吕易笙对黑西装的说辞感到不满：“KPI？你当医院是公司呢？”

“因此，我们医院规定：能开的检查尽量多开，有贵的药绝不开便宜的。每个医生都要遵守，否则回被我约谈，甚至开除。马特，你也不会例外。除了一些方面比较犟，你向来是最听领导话的，不是么？顺带一提，我认识很多其他地方的院长，如果你拒绝，他们都会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吝啬自私的人。如果你想辞职，我也不想给你的再就业添麻烦。”

“那么，你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