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20章 18.信仰囚笼（2）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

黎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摸脑门，湿湿地出了一层汗。他睡得不深，却还是做了噩梦。梦里有刘铭，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梦里的他站在学校天台眺望夕阳，身旁的那人仍旧看不清样貌。恍惚间，他看见夜川关了门，不久之后，床边出现了一个新的凹陷。

他和安东尼聊完天，灯也没关，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现在是凌晨两点，夜川和普罗米修斯谈完话后不知又去了哪里，身上总有一股咸湿的海风味。而这股味道在夜川冲完澡后被一股昙花香取代，正是他当时趴在夜川身上时闻到的那种。

安东尼说，受等级限制，别墅目前只开放一间房间。如果想好好休息的话，他们二人暂且只能挤挤了。

但黎明不打算跟夜川挤挤。他揉揉眼睛，爬下床，一个翻身顺势滚到他早已拜托安东尼准备的地铺上，打了个卷，将自己连带床铺一起弄到轮椅上，顺带抱走了床头的小夜灯。

夜川就坐在床边看他。

“你睡这吧，我去大厅睡。”黎明滑动轮椅要往门外走去，“我要开着灯才能睡着，所以我就不打扰……呃！？”

话未说完，轮椅俩轱辘都没滚到门边，黎明就被腾空抱起，重新摔在了床上。

夜川拿来被黎明好生卷起来的被褥和枕头，自己又捋了一床，将不算宽大的床铺一分为二，把小夜灯重新摆在床头，再径直往床上一躺。

“你一半我一半，睡觉。”夜川说，声音毫无波澜。

灯熄了，只有小夜灯在静静发出柔和的光。

黎明无语，轻轻挪动半边身子，将被子往自己这半边又卷了卷，也倒头将脑袋埋进被窝，鹌鹑似的躺下了。

老式挂钟滴答响。黎明半夜惊醒一回，很难再睡着。而夜川那边的呼吸声也不大均匀，显然也是睡意欠佳。

他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夜川，你刚才和那客人谈了什么？”

夜川即问即答，却胜似没答：“没什么。”

黎明将自己团得更紧实了点。夜川敷衍回应，他也不愿再打扰人家入眠，于是开始胡思乱想，可乱想的后果就是不自觉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可是，你好像很难过。”他听自己这么说。

床的另一边传来翻身的动静。夜川正侧躺着看他。

“为什么这么说？”

黎明也翻身：“一种感觉，我说不上来。”

夜川发出一声疲惫而压抑的叹息。

空气久久沉默。不算大的床铺嘎吱响。黎明从被窝里钻出来，颇为艰难地用双手和左腿将自己往夜川那边移了移。

小夜灯的柔光下，夜川的眼角微微泛红。

黎明愣了愣，又挪了回去，将小夜灯调暗了些。

夜川也翻正了身，一手搭在双眼上。

黎明又费了好大劲朝夜川挪过来，俯下身，轻轻朝夜川眼角吹了口气。

夜川浑身一僵。

“吹一吹就不难过了。以前有人对我这样做过。很有用。”

夜川仍旧将手搭在双眼上。

黎明笑道：“你这样真少见。”

夜川的声音有些颤：“是啊，被你看见了。”

黎明侧躺着，单手支起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夜川的头顶。

夜川还是紧绷着身体。

“你很照顾我，道德感足以评为感动A国十大人物。”黎明轻声说，“但其实我没那么脆弱。被你看见的幽闭发作只是个意外。虽然我在黑暗中总有些紧张，但我其实不常发作的，毕竟我得的又不是癫痫。”

见夜川不说话，黎明继续说：“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就像鳄鱼也会流泪。觉得难过了，就要找一根支撑的浮木。你知道吗，以前我快死了。我从学校的天台跳了下去，然后有一个人告诉我要好好活着，我记到了现在。后来，每当我被打，或者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的话。”

夜川放下手臂，睁开眼看他。

“我猜你的浮木是克里埃特。”黎明笑着，“但你的浮木同时又是你的痛苦。你不想说，我就不再问，就像你当初对我的那样。但我觉得，你应该是一只所向披靡的黑豹，一位战无不胜的猎人。‘悲伤’这种情绪不适合你。所以，别再难过了，好吗？”

夜川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被黎明看了许久，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去。

黎明将他拉回来：“别躲，多好看啊，让我再看看。”

“有时候，”夜川抿唇，“我觉得你和克里埃特很像。明明自己已经千疮百孔，却还是抓紧一切时间安慰人。”

“我说过，我没那么脆弱。”黎明最后挠了一把夜川的头发，“你是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我不想看你难过。”

夜川下意识反驳，却又稍显底气不足：“救你，是出于道德要求。”

黎明一边爬回自己的那边床，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没关系。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是我想这么做而已。”

夜川朝黎明翻过身，看他慢吞吞地把自己再次塞进被窝里。

黎明露出半个脑袋，声音闷闷的：“接下来的副本，我想帮你。看你为情所困，太难受了。”

夜川看着他。

“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这条腿我自己会解决。”黎明顿了顿，“只要不是追逐战，一切都好办。”

夜川忽然笑出了声。

这是夜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露笑声，和他平常的声线一样好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个鹌鹑。”他说。

黎明皱眉：“你在说什么？”

“团起来的样子，像个鹌鹑。那时候也是。虽然你平时更像一只刺猬。”

黎明怒道：“我一时不知道你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我是什么鹌鹑刺猬二象性吗？”

“只是一个客观评价罢了。”夜川笑完了，“你完全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没必要跟着我。”

“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帮你找到那个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的白月光克里埃特。反正我也没其他事可做。”黎明在被窝里蠕动了一下，“对了，这附近有墓园吗？”

“别墅后面的矮山后有一片空地。”夜川问，“你想做什么？”

黎明吸吸鼻子：“要把刘铭安顿好才行。”

夜川看了看黎明，向他那边凑了过去。

黎明愣愣地看着眼前笼罩而下的宽大人影：“怎么了？”

夜川伸手，将黎明连带被窝虚虚拥入怀中。

黎明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肌，脑袋宕机。

“下一场我要去的地方不是追逐战。那是一辆无限列车。我的记忆藏在了那。”

“记忆？”

“是的，关于克里埃特的记忆。处于某些原因，我把它分离了出来，托人藏在了那里。现在我需要找回它，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黎明无语：“你不早说。亏我还费那么大力气……”

“寻人启事？”夜川轻笑一声，“我看到了。谢谢你。”

黎明咕哝着把整个脑袋埋进了被窝：“50积分一天呢。”

夜川将被窝往下扒了扒：“露出脑袋。会闷坏的。”

黎明露出脑袋，夜川将被窝往自己怀里团了团。

“睡吧。”他说，“明天带你去逛逛中央广场。”

半夜无梦。

翌日，黎明和夜川起了个大早，前往卡提纳的中央广场。

中央广场聚集了许多人，大多是来自第十次终末的新手玩家。他们经过一天的卡提纳大观园后，在游戏世界度过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夜晚，现在不约而同地聚在了这里。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中央广场上空那张大得令人发指的屏幕上正直播属于现实世界的新闻。

和大多数玩家一样，黎明愣在了原地。

“经抗震救灾指挥部通报，C城大地震目前遇难人数预计将上升至10万人，全国范围内专业的救援力量正全力向灾区集结，争分夺秒搜救被困人员。为保障救援生命通道畅通和救灾工作高效有序进行，交通运输部门已发布通告：即日起，全国所有通往C城方向的铁路客运及货运线路暂时封闭。”

画面一转，满目疮痍的C城出现在众人眼前。

遍地废墟，宛如地狱。成山的破碎墙体和钢筋水泥，随处可见的血迹和断肢，响彻天际的哭嚎，幸存者眼里浑浊的绝望。

记者哽咽着介绍伤亡情况。救援队和搜救犬徘徊在废墟边缘，试图寻找生命存活的痕迹。

大地染血，却烈日当空。黎明隔着屏幕，却好像被那边的太阳刺伤了眼，半晌睁不开眼睛。

夜川递给他一张纸巾。他道了谢，胡乱擦了擦眼角。

“这是我住的小区。”他说。

夜川低头看他。

“那棵大榕树还在，其他的都没了。”黎明指了指一处废墟，“我原来就住在那。你说他们会刨出我的尸体吗？”

夜川说：“抱歉。我不知道今天这里会播新闻。你原来一个人住？你的家人呢？”

“从高中开始，我就出来一个住了，用的暑假兼职家教的钱。”黎明皱眉回忆，“他们从小就不怎么待见我，自从发生一些事后更甚。”

夜川没继续追问黎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在**话题上保持很好的距离感，别人不说的事情，他绝对不会主动问。

中央广场哭声此起彼伏。这些失去了家园的玩家痛苦地吼叫，像是彻底接受了自己已死的事实。

夜川似乎在犹豫。片刻后，他说：“你想回去吗？”

黎明摇头。

“那只是一个六面体，一个存放未死之人的骨灰盒而已。”

“那就好。”夜川说，“真理，或者说系统能实现任何愿望。但所有愿望中，唯独OOO不会实现。”

黎明疑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忽然，一只大眼睛出现在他眼前。

【嗨，黎明，昨天过得好吗？听说你获得了一栋别墅。】

黎明想把这个游戏管理员胖揍一顿，奈何它飘在半空，他怎么也够不着。

真理眯起那只巨大的竖眼，像一轮月牙，【趁大家都在这，我要宣布一点消息。】

它清了清嗓子，那道在游戏开始时就令玩家刻骨铭心的声音回荡在中央广场。

【亲爱的各位玩家，新手副本玩得开心吗？】

广场传出好一阵难听的咒骂声。

真理毫不在意：【今后还有数不清的游戏等着大家。在新鲜刺激的游戏中使用道具，不断升级，获得技能，是不是很快乐呢？】

广场又传出一阵污言秽语。

【别担心，我的孩子们，你们只是还没习惯而已。】真理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的第二个副本将在三天后开启！】

人声嘈杂。有人大声问：“晋升呢？实现愿望呢？还做不做数？”

【当然！等你们达到了二十级，就可以拥有参加晋升副本的资格！通关晋升副本，你们就可以登上那天边的长阶，实现一个愿望！任何愿望！没有通过也没关系，晋升副本定期开启，机会永远在等着你们！】

有人啐了一口唾沫：“死都死了，回去那个鸟现实也没什么意思。实现任何愿望？我要当首富！我不要再当被追债人胖揍的穷鬼了！”

一人发声，越来越多人附和。

真理的眼睛笑得更弯了。

黎明面无表情地看它。

【怎么啦，黎明小朋友？】真理似乎格外关心这个全卡提纳唯一的残疾人，【你的愿望是什么？如果是你的话，好好努力，实现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哦。】

黎明平静地说：“我没有愿望。”

夜川看向他。

真理眯了眯眼：【不像说谎的样子。但怎么可能？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

黎明没有回答。

真理笑道：【是吗。真少见。但你总会有想要的东西的。】

【那么，这三天，大家可以购买物资备战新副本，也可以尽情享受在卡提纳的每分每秒。毕竟这真的是一座格外理想的城市，不是吗？】

【三天之后新副本开启。在这个新的副本周期，所有玩家都将被传送至随机关卡。身为新手玩家的你们，也可能与‘等级同步’的老玩家一起度过愉快的游戏。】

【那就再次预祝你们——游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