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 第9章 丧钟的回响（八）

黑暗像粘稠的沥青般灌入陆回的感官，他漂浮在混沌的数据洪流中，蓝色的代码如深海鱼群般掠过他的身体。

每一次触碰都带来记忆的闪回——沈环在雨幕中转身时左眼机械化的瞬间、安娜的机械眼球在数据深渊里注视他的样子、X冰冷的电子音在墓园里回荡的余韵。

"系统重启中......"

猩红的文字在视网膜上跳动，随后是机械的提示音：

"第37次循环终止，记忆融合进度——42%。"

陆回试图活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正缓慢地数据化，皮肤下流淌着淡蓝色的光纹，和沈环在墓园崩溃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张嘴想喊沈环的名字，却只吐出一串破碎的数据流，在虚无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拽向深处。无数记忆碎片如刀刃般划过意识，最终，他重重摔在一片潮湿的泥地上。

冰凉的雨水立刻浸透了后背的衣料，带着腐朽和铁锈的气味钻入鼻腔。

陆回挣扎着撑起身体，发现丧钟镇已经面目全非。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淡蓝色的液体如血液般从地底渗出，在雨水中晕染开诡异的荧光。

街道两旁的建筑正在缓慢崩塌，砖石剥落后露出的不是木质结构，而是蠕动的数据代码，像某种活物的血管般抽搐着。

最可怕的是那些尸体。

曾经被他们埋葬的镇民，此刻正从地底的裂缝中爬出。

他们的皮肤泛着尸体的青灰色，眼眶里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跳动的数据光点。

这些复生的死者动作僵硬却精准，像被某种程序操控的傀儡，齐齐转向陆回的方向。

"记忆污染......已经扩散到整个副本了？"

陆回咬牙站起身，后颈的芯片灼烧般疼痛。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却发现武器早已在数据洪流中遗失。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陆......回......"

声音来自右侧的废墟。陆回踉跄着冲过去，看到沈环靠在一堵残破的砖墙边，左眼的机械构造已经完全崩解，露出内部闪烁的电路和细小的齿轮。

他的右臂从肩膀开始数据化，蓝色的光流正缓慢侵蚀他的身体，像某种活物般蠕动着。

"你......选了融合？"

沈环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嘴角却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右眼里的琥珀色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温暖。

陆回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雨水顺着两人的脸颊交汇而下："你他妈差点死了！"

沈环咳嗽起来，暗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还没......那么容易。"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越过陆回的肩膀。

"小心后面！"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广场中央的喷泉炸开，碎石和泥水四溅，露出下方幽深的地下通道。

"他们来了......"

沈环的瞳孔收缩，机械左眼发出急促的闪光。

陆回转身，看到通道里缓缓走出数十个身影——每一个，都是沈环的克隆体。

他们穿着不同时期的衣服，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甚至已经半机械化。

但他们的眼神同样空洞，胸口插着枯萎的白玫瑰，花茎连接着脊椎上的数据接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个人的手腕上都刻着编号：1、2、3......直到36。

"他们......是我的失败品。"沈环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传入陆回耳中。

"每次循环结束后，系统都会回收我的记忆，塞进新的克隆体里......但他们承载不了，所以崩溃了。"

"那他们现在为什么能动？"

陆回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沈环的机械左眼闪烁了一下："因为......X在召唤他们。"

仿佛印证他的话，所有克隆体突然同时抬头，嘴唇机械地开合，声音重叠成冰冷的电子音：

"回归核心......完成净化......"

下一秒，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般扑了过来。

陆回拽起沈环就跑。

身后的克隆体速度惊人，有几个甚至四肢着地，像野兽般爬行追击。

他们的关节发出不自然的"咔哒"声，数据化的肢体在雨水中拖出荧光的轨迹。

"去教堂地下室！"沈环喘息着说，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那里有......锚点的原始代码！"

陆回刚想回应，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剧痛——某个克隆体从侧面扑来，尖锐的指甲刺入他的皮肤。

"警告！病毒代码入侵！"

系统的警报在脑海中炸开，陆回的视野瞬间被染红。

他反手一记肘击，将克隆体的头颅砸向墙壁，脑壳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但已经晚了——他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数据化，指尖变成半透明的蓝色，像被点燃的纸页般缓慢消散。

"陆回！"沈环抓住他的手腕，莫比乌斯环纹身亮起刺目的红光，暂时压制了病毒的扩散。

"你被植入了清除程序......"沈环的声音发颤，机械眼里流动的数据突然加速。

"它会慢慢抹掉你的记忆......就像他们对'我'做的那样。"

陆回咬牙："那怎么办？"

沈环沉默了一秒，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个微型接口——那里插着一枚破损的芯片，表面刻着"0"。

"用我的原始数据......覆盖它。"

雨越下越大，教堂的尖顶在闪电中时隐时现。

克隆体们已经形成包围圈，他们空洞的眼睛里跳动着同样的杀意。

沈环猛地将陆回推向教堂方向，自己却转身挡在追兵面前。

"沈环！！"陆回的声音撕裂在雨幕中。

"没时间了！"

沈环的右眼流下血泪，和雨水混在一起。

"听着......我的记忆锚点不在教堂......在'她'那里。"

"她？"

沈环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按在陆回的胸口。莫比乌斯环纹身的光芒大盛，两人的意识瞬间连接——

陆回看到了最后的记忆碎片：

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小女孩站在纯白的房间里，手里拿着画有笑脸的糖纸。

她的右眼是机械的，左眼却温柔如人类。

"安娜......"陆回喃喃道。

沈环微笑，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找到她......结束这一切。"

下一秒，教堂大门被克隆体撞碎的巨响传来，沈环的身影被潮水般的躯体淹没。

陆回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堂，彩色玻璃在身后接连爆裂。

地下室的入口像一张饥饿的嘴，黑暗中传来机械心脏泵动的闷响。

当他终于来到地下室最深处，眼前的景象让呼吸停滞——

中央悬浮着一颗机械心脏，和他在数据深渊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但这次，心脏的观察窗里不再是沈环，而是安娜。

小女孩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只有右眼还保持着机械构造。

当陆回靠近时，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一句话：

"杀死观察者......才能打破循环。"

陆回终于明白了一切。

X不是敌人——X是系统本身。

而沈环......从来都不是玩家。

他是第一个觉醒的NPC，也是唯一能摧毁系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