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之逍遥 第44章 桃色暖（5）

他蓦地紧蹙了眉，忙攥上作乱的小爪子带回胸膛上捆着，怕这小东西会迷糊的想要与他证明她当真没有不愿意再做出些什么，又低低的应了声“嗯”，只模糊不清一个字便裹了沉沉笑意，复深深的吐息了一回，无奈的脉脉弯了嘴角，温烫的眸色里亦是脉脉笑意，方稳下的心神又乱了……

她颤颤的眨了眨眼，红透的小脸儿皱巴成了一小团！她都说了她没有不愿意，他就只应了一声嗯？她都说得这般明白了，他也不再……哼！

她郁闷的撅着小嘴，想要不再给他抱着又觉得委实太过丢了面子，便只拿小脚丫蹬在他腿上暗戳戳的使劲儿踩着，恨恨的咬着狐狸牙凶道，“我要听故事！”

他不小心逸出一声低笑，温温沉沉的笑压在气息里，于是便又被小狐狸踹了一脚，他轻咳了一声将笑掩下，眼里的笑意却浓厚得要溢出来，低低的嗓音含着模糊又慵懒的轻哑，不知是因着掩笑还是情动未消，“今日想听什么？”

她郁闷又委屈的将小嘴撅得老高，恼羞成怒似的抖着小嗓子嚷嚷，“听我同师兄们的！没有你的！”

爪子下的胸膛又是一阵颤动，她登时炸了毛，扭蹭便要挣出踏实又舒服的怀里，却一下子被坏心眼的小白脸抱得更紧～

他若有若无的咳了一下将笑忍一忍，覆在小脊背上的拍抚更温柔，低低缓缓的慢声开口，“从前，但凡我出门或是闭关，你便总要往凡间跑。”垂眼看向窝在怀里的小脑袋，唇畔漫开纵容的笑，“还要拐了你的师兄们与你一道。”

已是记不清那是她来了昆仑虚的第多少个年头，只大概记得是一千年左右，“有一回我出门时，折回来取些物件，正好瞧见你将你的十五个师兄全都拐走了，只留了长衫看家。”

她闷闷不乐的撅着小嘴，本是不想再搭理小白脸，但又禁不住好奇，还觉着颇有些洋洋自得，于是娇气的哼唧着问，“我拐了师兄们去做什么了？”

他不经意的摩挲着掌心里的小手，轻轻的挑了下眉，唇角黏了一抹不明的笑，“我一路跟着你们到凡间，看着你带着你的师兄们先是去下了馆子，接着又去听了戏，从戏园子里出来时已是傍晚，你又撺掇着你的师兄们去城外骑马踏青。”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小狐狸在凡间玩耍的模样，年少历练时他也曾在凡间待过许久，却从未觉得凡间有什么是可值得留恋的，直到那时瞧见小狐狸在川流不息的长街里欢快的挤着跑着，眼前的熙攘与喧闹便皆成了温情的画卷。

在那次之前小狐狸也会常常的偷着往凡间跑，原本他还有些想不明白，凡间除了热闹一些，还能有什么好处值得她每每流连，直到那日他才知，原来小狐狸流连的，是踏踏实实的烟火气。

她怔怔的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有些心疼，她同师兄们又是下馆子又是听戏的，他便只一个人偷偷的跟在后边瞧着么？真傻～

她不大是滋味的抿了抿小嘴，小手攥上好看的大手，心疼的软软磨蹭着，“那师父怎地不出来与我们一道吃点，顺带听听戏呢～”

他不禁抽了抽嘴角，意味深长的瞥一眼小脸，复垂眼看着缠在指间的小爪子，醇厚的嗓音温柔又沉静，“言要踏青的是你，言要赛马的也是你，张罗得最兴起的是你，被你的师兄们甩在了后面便自个儿掉头的也是你……”

他顿了一下，拈上一根白嫩的小指头拿指腹摩挲着，轻飘飘的语气里似藏了笑，“想来小十七是觉得，输给了你的师兄们很没面子……”

她不乐意的哼唧了一小声，只觉着师父说的很是道理，倒是没有发觉小白脸这话里的揶揄，闷闷的问，“我去何处了？”

他揽着小身子往怀里带一带，当时的画面清晰得近在眼前，“你走出没多远便瞧见了一片长势喜人的农田，接着便一头钻进了地里去挖红薯……”

她蓦地眼睛一亮，惊喜的抬起头看着师父，“然后呢？”

他垂眼看着狡黠的小脸，缓缓的挑了眉，“然后你的马踏了人家半亩的青苗，你挖到第五根红薯的时候，被赶来的妇人捉住了……”

她眨了下眼，不大是滋味的抿了抿小嘴，小眉头也皱起来了，“我没给人家银子么？”

他眉宇间的意味深长越发明显，“给了。”

她讪讪的松了一口气，软软往后拱一些又往上挪了挪身子，笑眯眯的瞧着小白脸，“我就说嘛，我怎么会去偷人家的～”

眼前的小白脸忽地挑了下眉，她便不小心的清了下嗓子，其实，咳，偷两根红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好笑的瞧着她心虚的小模样，语气里便也携了温沉的笑意，拎着胸膛上的小爪子挪到她眼前，掌心叠上柔软的小手背握下去，将小爪子握成小拳头，“你给的是夜明珠，还是与你的小拳头一般大的一颗夜明珠……”

她顺着师父的视线将目光落在被大手攥着的拳头上，禁不住幽幽的颦了眉，亏了！这么大的一颗夜明珠怕是都能买下那一座小城了～

她乖乖的被师父攥着手，再抬眼看向师父，“然后呢？”

他握着小拳头搁回心口上，微抿了唇缝里含满了笑，“那妇人识不得夜明珠，将你当成了小骗子，硬要拉着你去见官……”

山野村妇又哪里能识得夜明珠，更何况还是拳头大的夜明珠……

彼时的司音神君被大娘拽得小脸通红，大娘还一边死拽着她，一边痛心疾首的教训着，什么生得这般好看的娃娃怎地不学好出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什么定是要带你见官让县官大老爷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什么要是肚子饿了偷几根红薯大娘也就不同你计较了但你怎能拿石头珠子诓骗大娘……

石头珠子……

您见过这么好看的石头珠子么？

有苦难言的司音神君急得都快哭了，任凭她怎么同大娘解释，大娘就是认定了她是个小贼，还是会拿石头骗人的小贼！

她前些日子刚好同师兄们豪赌了一场，一个不慎便输光了家底，再加上今日她又请师兄们下了馆子听了戏，眼下这身上除了这一颗夜明珠便再找不出半点值钱的物件，更是寻不到银两。

其实她本可以用法术变上一锭银子打发了大娘，若是换作从前她也定然是会这样做的，但她想起师父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仗着没人知道便做出有违道义之事，是以她便觉着还是该同大娘好好的说一说，她给她的石头珠子是可以顶得上好多好多银锭子的！

可大娘是个死心眼的，油盐不进……

司音神君解释得口干舌燥不欲再纠缠下去，正想要传信给师兄们让他们过来江湖救急，就突然想起来若是让师兄们知晓此事免不得会对她一顿取笑，委实有失她司音神君的一世英名！

……

白浅定定的瞧着师父，师父也在定定的瞧着她，这般四目胶着了好一会儿，她便有些心下打鼓，幽幽的飘忽着小嗓音问，“我不会真被那妇人拉去见官了吧？师兄们也来没救我么？”

师父还是望着她不说话，只忽地笑了，她呆呆的眨眨眼，恍然便想起了什么，“师父当时就在旁边看着？”

他轻咳了一下忍一忍笑，“也不是旁边，有点远。”

她暗暗的磨了磨狐狸牙，“你救我了么？”

他眉眼揉着脉脉的笑，“救了。”

她炸到了一半的狐狸毛又顺回来了～

他笑意融融的续道，“我给了那妇人一枚金叶子……”屈指敲上娇俏的小鼻尖，“才赎回了你这只小狐狸。”

她一把抓住师父的手，顺回去的狐狸毛又炸起来了，“一枚金叶子也太多了！”

小白脸慢慢的挑了眉，她怔怔的眨眨眼，不禁清了清嗓子，师父该不会以为她是嫌他拿一根金叶子赎她太多了吧！紧忙补上一句，“我是说我不过就挖了几个红薯，唔，还有半亩青苗，那也要不了一枚金叶子啊～”

……

彼时的司音神君正与自个儿的一世英名作斗争，忽地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大娘还是不依不饶的吵闹着，她却清晰的听到了那轻缓又沉稳的脚步声……

她登时鼻尖儿一酸，慢慢的转头望过，眼圈也酸了，师父披裹着金灿灿的余辉走过来，神圣得好像是方自莲台高座上走下来，明明是颀长的身姿，却伟岸得巍巍如山，让她顷刻便踏实了……

司音神君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大娘的手，抖着嗓子喊了一声“师父！～”一下子便躲到了师父身后，爪子攥上师父的袖子，还没出息的撇了撇小嘴，接着她便瞧见师父自腰间摸出了一枚金叶子给了大娘……

司音神君觉着整个狐狸都不好了……

大娘捧着金叶子眨眼间跑得没了踪影，像是生怕他们会突然反悔将金叶子要回去一般，司音神君便瞧得更不是滋味了……

师父朝着正好吃青苗吃到田边的骏马走过去，司音神君紧忙跟上去，忍不住偷偷的睨一眼不会过日子的小白脸。

师父牵着缰绳将马拽到小路边的树上拴着，司音神君跟在师父屁股后头忍不住嘟嘟囔囔，“师父～那五根红薯加上半亩青苗连一锭银子都卖不上，你怎地一下子就给了一枚金叶子，给的也太多了～”

话这般说着，许是觉着自个儿有些小气，有些失了她司音神君的豪爽大气，于是又有条有理的补道，“这乡野村夫都是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怕是一辈子也没瞧见过这样的一枚金叶子，师父你这一下就给了人家一枚金叶子，难保不会让人家生出侥幸的心理，没准日后都不能好好的耕种就日日想着来这田里守株待兔……”

墨渊抽了抽嘴角……

司音神君一边嘟囔着一边伸着小手顺上马脖子上那雪白雪白的鬃毛，“况且那一枚金叶子怕是都能买下他们这个小村落了，有银子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一枚金叶子都够她跟师兄们来凡间逍遥快活好几回了，平日里师兄们的私房钱总能被师父罚了去，也就她凭着过人的聪明才智才能堪堪攒下些家底，但她常常往凡间跑也委实很费银子，四哥同老凤凰又许久未来看过她，她如今便实在是手头紧得很，虽说有时候也能同师父赖上一些，但也不好总去找师父赖～

墨渊将马拴好，掸了掸手，回身看着嘟囔起来没完的小狐狸，视线落在小手背的红指印上，微微蹙了眉，“为何不用法术变了银子打发那妇人？”

司音转头看向师父，怔怔的眨巴一下眼睛，她觉着师父是在考验她！于是她义正言辞的将当初师父与她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给师父说了一遍，“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仗着没人知道便做出有违道义之事！”

墨渊再抽了抽嘴角，静默的瞅了小狐狸半晌，“你可以先变了银子给人家，再回去与你的师兄们讨了真的银子过来将人家的假银子换了……”

师父背着手从她身边走过，司音神君木着身子转过去瞅着师父的背影，睁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爪子一下拍上脑门儿，“司音神君啊司音神君，你方才怎地没想到呢！”

凡间的落霞高且远，虽不及昆仑虚的壮丽，却自有一番意味，融入了烟火气的意味，墨渊便漫步在这样的落霞里，唇畔延开温软的笑……

司音神君兀自感慨完才瞧见师父已走出了老远，紧忙小跑着追上师父，小心肝里又生出了点旁的念头～

她蹦蹦跳跳的围在师父身边，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与师父搭着话，一边偷偷的往师父腰上瞄，她方才明明瞧见师父就是腰带里头摸出了一枚金叶子，眼下她怎地就没瞧见师父将金叶子藏在哪呢？

她自师父的一侧绕师父的另一侧，又偷偷的往小白脸上瞄一眼，嬉皮笑脸的拽上了师父的袖子，“师父～你身上可还有多余的金叶子？”

墨渊侧目瞥一眼笑得晃眼的小脸，但笑不语，他出门向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方才那枚金叶子是拿法术自昆仑虚取来的，只随手取了那一枚。

司音神君瞧着师父不理她，便又绕到师父的另一边，再拽上师父的另一只袖子，扬着小脸做足了十分的情真意切，“十七那会儿在街上瞧见了一支特别好看的簪子！十七本来想要将那簪子买下来送给师父，但当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个小毛贼竟然将十七的银子都给偷了去！要不师父先借给十七一，咳，几枚金叶子，十七好去将那簪子买来送给师父！”

墨渊意味深长的瞥了一下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小狐狸，指尖捻上术法再去取上些金叶子。

司音神君正琢磨着该如何从师父这儿多坑一些金叶子过来，就瞧见师父没被她拽着袖子的那只手朝她递过来，摊开的掌心里赫然躺了一大把的金叶子！

她登时睁大眼睛，忙不迭的扒着师父的手抓上金叶子往怀里揣，这么多的金叶子得够她来凡间逍遥多少趟买下多少好东西呀！

唔，不过师父也是忒不会过日子了，怎地带了这么多金叶子出来，再想起方才师父还一下子便给了大娘一枚金叶子，于是一边宝贝的揣着金叶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苦口婆心道，“师父～往后若是有旁人朝你要银子你可不能是这种给法，这俗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年纪还――”卡了一下壳，“不知道这过日子的辛苦，咱们昆仑虚是不缺银子，但有银子也不是这么个花法，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司音神君现学现卖，将大娘数落她的话一股脑倒了师父……

墨渊垂眼瞧着小狐狸将最后几根金叶子藏在了袖子里，不禁抽了抽嘴角，她还知道将银子分开放，便像是当真被偷过多少回似的。

他负手转身，好笑的挑了眉，迈开步子时淡淡的道了一句，“嗯，只留给小十七花。”

这世间能让他给银子的，怕是也只有这小狐狸了。

司音神君蓦地一噎，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咧开小嘴笑了，她自然听得出师父是在揶揄她！但她还是觉着开心得紧，虽说她从来没有惦记过师父的银子，但眼下听着师父这样说，她便觉着比得了多少金叶子都欢喜！

师父已又走出了老远，她紧忙蹦蹦哒哒的追上去，“师父～～十七不是那个意思～～”

……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如当年的小模样，不禁好笑的挑了眉，反手握上小手蹭上拧巴着的小眉头，“你当时也是这般嫌弃我给得多了，还问我身上还有没有金叶子。”

她眨巴眨巴眼睛，伸着小脖子往前凑一凑，“然后呢？”

他轻轻的挑了眉，慢条斯理的应，“然后借着与我买簪子之名，将我身上的金叶子都搜刮了去。”

她蓦地眼睛一亮，美滋滋的抿了小嘴，“然后呢？”

他依然挑着眉，轻飘飘的语气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眼里却是宛若陈年佳酿一般醇厚的笑，便如那时他在她身后看着她的模样，“然后拽着我走了几条街，给我买了一根木簪并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物件，给你的师兄们一人买了一个小物件，给你自己买了数不清的小物件。”

……

彼时与小师弟赛马的一众师兄们正急得捶胸顿足，他们将十七弄丢了！且他们用传音术喊了十七半晌也未听见十七回个音儿！师兄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正打算回去禀告师父，忽地听见了师父他老人家传音过来……

师父说，“十七与为师在一处。”

师兄们总算松了口气，接着听到师父又说，“回去自行领罚。”

司音神君拉着师父从日暮逛到了夜深，直将街上的小摊小贩都逛得收了摊，才欢欢喜喜的回了昆仑虚，而后绕过苍灵池就瞧见大殿前头，师兄们齐整整的跪了两排！

在凡间时她是同师父逛了许多才想起了师兄们，本欲给师兄们传个信免得师兄们寻不见她着急，但师父说他已知会过师兄们了。虽说平日里她拐了哪个师兄偷偷溜去凡间，若是被师父抓到了总是要受罚，但是今日不同往日，今日师父开心呀！眼下师兄们定是以为师父是要罚他们吧～

她连忙跑过去捞上大师兄的胳膊便往起拽，一边拽着一边美滋滋的念叨，“大师兄，你们跪着做什么呀！我同师父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师兄们惶恐！师父会给他们带礼物？！莫说师父不会给他们带礼物，便是师父当真给他们带了，他们也不敢收啊！

师父越走越近，他们紧忙跪行着给师父让路，师父自他们身前走过时道了一句，“起来吧。”

乍一听与往日无异，但他们都听出了师父他老人家不悦，很不悦，是以他们很是自觉的挪到大殿里又扑通一声跪了一地，唯独十七还傻呵呵的没有发觉出师父不悦了……

子阑操心的薅了十七好几把，才将十七给薅跪下了……

师兄们胆战心惊的跪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师父他老人家淡声的道，“每人一百担净水，叠风两百。”

师兄们愣了一下，正将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去，想着他们把十七弄丢了，师父竟将他们罚得如此轻的时候，听见师父又说了俩字，“一年。”

师兄们觉得有些腿软，但心下倒是踏实了，这松到一半的一口气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继而又听到师父说，“辟谷三年。”

师兄们陡然眼前一片黑……

黑得最厉害的是司音神君……

大师兄抬手行上弟子礼准备帮十七求情，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师父又道了一句，“十七除外。”

司音神君又活过来了……

她就说嘛，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要罚她了呢！不过师兄们被罚得如此重都是被她连累的～

她自责的抿了抿小嘴，帮师兄们求情的话才唤出了一声“师父～”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茶盏的师父抬眼朝她看过来，师父说，“冲虚真经，一百遍。”

她眨眨眼，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虽说她不愿意抄经，但一百遍冲虚真经可是比师兄们的责罚轻了太多太多了！唔，师父到底还是最疼她的！

她心下既有些愧疚又有些欢喜，还有些幸灾乐祸，歪歪扭扭的跪坐着往前挪蹭了一下正想再帮师兄们求求情，危襟正坐的师父忽地站起身来，临走前说了一句，“你抄一年，每日一百遍。”

她霎时目瞪口呆，整个狐狸都不好了……

每日一百遍，一年下来就得抄上三万多遍啊！

她回过神来紧忙跑着去追师父，抖着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凄惨，“师父！～～”

……

他含笑看着听故事听得发呆的小脸，握着掌心里的小爪子轻轻揉捏着，未免小尾巴变成咬人的小狐狸，便没敢将后头他罚她的事讲给她听。

她定定的望着师父的眉眼，将师父方才讲的，她给师父买了簪子，买了许多小物件的情景，仔仔细细的勾画了一遍才回了神，而后美滋滋的抿着小嘴拱到师父怀里，笑得甜蜜极了，“师父～我们明日也去凡间逛逛吧～”

他揽着她往怀里带一带，不觉轻轻的叹了叹，还未及应声，小狐狸又自个儿念叨着，“唔，明日不行，明日还要搬家呢～”

他垂眼看向怀里的小脑袋，不经意的问，“搬家？”

她又往踏实的胸膛里拱了拱，小手攥上师父的手，软绵的小嗓音听起来也是甜滋滋的，“嗯，将寝殿里我们常用的东西都搬过来～”想着后日再去凡间，又想起今日的衣裳还没做完，于是便又嘟囔了一句，“等忙完了再去吧～”

他轻轻的弯了嘴角，眼里尽是柔光，“好。”

她今日做了一整日的针线活委实是累得倦了，眼下整个人都被踏实又安心的气息包裹着，便更觉着困倦了～

她再往温热的气息里拱一拱，惬意的阖了眼睛，指尖又拈上小仙法幻出帛带将师父捆好，娇气的含糊着嘟囔，“明早我醒来要是再发现你偷偷跑了，我便将你捆起来，再也不放了～”

他瞥了眼自他腕上牵绊到她腕上的帛带，含笑的眸光再落回小额头上，一手覆在她背上慢慢的拍着，一手握上攥着他指头的小手，轻柔的应，“嗯，睡吧。”

……

有夜风拂过林间，吹得落花簌簌。

桃林距寝殿和客房颇远，他便也没有抚琴，只拈了卷竹简阅着，床榻的小狐狸呓语了一声，“师父……”

他起身坐到床边再与她掖一掖被角，手覆在小肩膀上轻轻的拍一拍，唇角的弧度融化得更温柔……

其实那日他们去了凡间先到的是一处书馆，他在外头等了许久也未见他们出来，便也跟进去瞧了瞧，平日里昆仑虚的藏书阁也没见他们哪个自己钻进去研习苦读，眼下倒是跑到这凡间用功来了。

他本想着瞧瞧他们在用功些什么，踱到小狐狸身后时却猝然一僵，额角的青筋都气得跳起来了，小狐狸手里翻着的是一本画册，画册上……不堪入目！他抬眼朝一众弟子们手里扫了一下，皆是如此！

他额角又跳了好几跳，正欲将这一众孽徒拎回去重罚，小狐狸忽地将手里的画册丢到一旁，一边啧啧感叹着无趣，一边嚷嚷着要去下馆子，还说回去得晚了若是被师父发现了又得被罚，她都好久没有出来玩过还想要去听戏……

他当时听得心软，便没有当即将他们拎回来责罚。

她年纪尚小，修为也差，定力便更没有几分，他怕她被那些东西乱了心性，便只好让她日日抄经来凝心定神。

那日小狐狸自大殿一路追着他到后山莲池，他无奈的顿住脚步转回身看她，她却耷拉下小脑袋不说话了……

彼时的司音神君有些无端的难过，明明她同师父在凡间还是好好的，怎地一回来师父就又变得又高又远了呢，怎地一回来就又要罚了她呢～

小狐狸垂头丧气的小模样看得他心下不忍，因着担心她不肯好好用心的抄经，便哄了一句，“每日抄好的冲虚真经拿过来与为师检查，若是抄得好了，为师便每日奖赏你一枚金叶子。”

司音神君猛地抬起小脑袋，“当真？”

他浅浅的抿了嘴角，“嗯。”

司音神君倏地咧开小嘴乖乖巧巧的道了一声，“十七这就去领罚！”头一回领罚领得身心畅快的跑了～

他看着雀跃的小身影跑进石桥里才转过身面向着莲池，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当真是难带的小娃娃……

……

朦胧的月色敛着幽淡的桃花香自窗格洒落进来，将他眉眼里的笑映得清晰又明朗，与当年一般无二……

他起身踱回小榻上再执起竹简，视线又不经意的落到床榻上，默了几瞬，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当年那个难带的小娃娃……

越发难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