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数据中心那晚之后,陆明尘的生活悄然蒙上了一层超现实的色彩。
他眼中的世界多了一个维度。办公室里,他能隐约“看”到同事们身上散发出的或明或暗、或平稳或躁动的“气场”。王经理的焦虑像一团灰扑扑的雾;小林的精力旺盛则透着跳跃的橘色光点。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一些强烈的情绪杂音,比如隔壁组为项目 deadline 产生的集体紧张感。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知能力让他既新奇又困扰。他尝试主动运转那晚之后自行出现的清凉气息——按照《观虚拾遗录》的说法,这或许就是“先天一炁”的雏形。气息流转时,那种过度敏锐的感知会稍微平复,精神也更为凝聚。但气息的增长极其缓慢,如同蜗牛爬行。
“看来被动激活和主动修炼,完全是两回事。”他心下有点明白了,对《观虚拾遗录》的研究更加深入。书中将基础法门称为 《蛰龙眠》 ,主旨在于神气内敛,如龙蛰伏,不假外求,于静定中契合天地,温养本源。这理念与他清欲无求的性子不谋而合。
周六下午,他再次来到“梧桐里”的“文心斋”,希望能找到一些与《观虚拾遗录》相关的旁证,或者类似脉络的书籍。
正在故纸堆中翻检时,一个清越柔和的女声在店内响起:
“赵老板,之前托您留意的《甬上金石略》残卷,有消息了吗?”
陆明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杏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站在柜台前,气质娴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她手里也拿着一个帆布包,款式简洁,包里露出卷起的宣纸和一摞打印资料。
“《金石略》?那东西稀罕,好久没见着了。”赵老板依旧慢悠悠地晃着藤椅,“你去‘望湖书院’的库房打听打听,他们那儿老东西多。”
女子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但仍礼貌道:“谢谢您,我再去别处问问。”
陆明尘心中微动。他前几天在另一家旧书店“雅集轩”好像看到过几本有关本地金石的老册子,不知有没有关联。他本不是热心肠的人,但这女子身上有种特别的沉静气度,让他莫名生出一丝好感。
“这位老师,”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旧书店里显得有些突兀,“我好像在‘雅集轩’看到过几本讲本地碑拓的旧书,品相一般,但你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女子转过身,有些讶异地看向陆明尘,随即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浅淡却真诚的笑意:“是吗?谢谢您告知。‘雅集轩’我倒是常去,竟然之前没留意到。”
她的笑容很干净,像雨后初晴的溪水。
“不客气。”陆明尘点了点头,准备继续自己的搜寻。
那女子却将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本包着牛皮纸的古籍上(陆明尘为保护原书,特意做了封套)。
“先生也对这类方外杂录感兴趣?”她语气带着探究,“看这纸墨,似是明末风格,不过内容路数……似乎不拘一家。”
她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你这书,非正统学问。
若是往常,陆明尘大概会一笑而过。但此刻,他初窥门径,满腹无人可诉的奇诡体验,遇到一个似乎懂行且气质不俗的人,便忍不住想交流几句。
“随便翻翻。里面有些关于‘气’和‘观想’的说法,挺特别。”他谨慎地选择用词。
“气与观想?”云舒扶了扶眼镜,兴趣更浓,“是道家导引术,还是内丹修炼的旁支?这类典籍版本混杂,真伪需仔细甄别。我们书院收藏了一些《道藏》辑要和内丹谱录,若先生需要,我或许可帮您查阅比对。”
书院?藏书?陆明尘捕捉到关键词。
“您是……?”
“失礼了。”女子歉然一笑,从包里取出一张素雅的名片递过,“我叫云舒,在明州大学文学院任职,也在望湖书院兼做文献整理工作。”
名片上印着:明州大学文学院讲师 | 望湖书院特约研究员云舒。
陆明尘接过名片,也简单自我介绍:“陆明尘,在商业银行做系统运维。”
一个银行IT工程师,痴迷于玄奥古籍?这个反差让云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良好的修养让她迅速收敛,微笑道:“陆先生涉猎广博。”
两人就古籍版本、地方文献闲聊起来。陆明尘发现,云舒学识渊博,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功底极为扎实。而云舒也察觉到,陆明尘这个“IT男”对古籍,尤其是涉及玄学、修炼的冷僻内容,见解独特,虽略显“野狐禅”,却往往能直指核心,与传统注疏不同。
“陆先生的思路……很发散,但考据之学,终究需要严谨佐证。”云舒最终温和地坚持着学者的立场。
“云老师说得是,我业余爱好,随心而已。”陆明尘恢复佛系状态,不再多言。
短暂交流后,云舒告辞前往“雅集轩”,两人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 。陆明尘望着她消失在老街尽头的背影,心中波澜微兴。这个叫云舒的女学者,给他一种非常“干净”且“稳定”的感觉,她周身的气场,是这几天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平和、最清正的。
“望湖书院……”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或许,这个听起来就透着古意的地方,能为他解开《观虚拾遗录》的谜团提供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