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将近千人了,陆琰一时有些错愕。看着这几名督监朝自己行了礼,陆琰抱拳回应。
只是他不太明白孙太尉的用意:“孙大人……这是为何?”
孙义德说道:“你如今是要上战场的侯爷,是要准备带兵的人,如果身边连个信任可用的人都没有,日后如何让更多人听从于你?威严要树立,跟将士们之间的信任也是。”
一名督监开口:“陆侯爷,您这段日子对大家的训练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虽说是来得晚,但我们都看得出您对所有人的用心,还有您的本事绝不是只限制在这军营里,我们商量过,愿意跟您!”
另一人附和:“是!手下的兵虽然还是新的,但将领兄弟几个都是沙场来回过几次的老人,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陆琰会心一笑:“不会,陆某没上过战场,还望各位多多指教!”
语间激昂,诚意了却。待督监退下,陆琰也明白了孙义德的用心。
“多谢孙大人,在下定不负孙大人的苦心。”
孙义德叹了一声,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哼,你小子不用谢我,不过是把你父亲告诉我的,再告知于你罢了。还有,都说了,外面叫叫孙大人就算了,没人的时候喊声孙叔能掉你块肉?多生分。”
陆琰低声笑道:“知道了,孙叔。”
孙义德听到这声,心里也是乐呵:“行了,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有件东西你看看。”
说着,两人走出主帐,直朝兵器营而去。
“莫非是得到了什么好宝贝?”看到前方的营帐,陆琰问道。
孙义德不否认:“是个好东西啊。”
这兵器营里刀剑长枪种类齐全,但各类数量并不是很多,只要是给军营中的士兵换兵器切磋使用,全当个玩乐放松项目。
“看这个。”
进营后,孙义德把桌上黑布裹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军器所那边新打造的弓弩。”
在这把弓弩刚进入陆琰眸中,双眼蓦然睁大了,这与当初在繁城外林中射杀梁志文那些人手里拿的一模一样!
“大人,这弓弩来自军器所?”
陆琰的语气有些急促,他曾经让陈澜去寻找过关于这□□线索,可根本什么都没发现。关于那些精铁,陆琰找到卖出的人后,发现买精铁的人一口气买了一大批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不得不草草了之暂时放弃。
但没想到会在军营中看见它。
孙义德听陆琰这语气,以为他是对这把□□惊叹,毕竟是军器所那边新造出来的。
“不错,你看它怎么样?”
陆琰定了定神,拿起弓弩好好看了一遍。
在这之前,从那伙贼人手中得到的弓弩陆琰看了不下十遍,布满纹路的外表和精细的内部构造,错不了。
“箭口变短了,里面放簧的地方好像变宽了些,是放了两个?”
陆琰把他之前就发现不同的地方说了出来,至于他曾经就看到这个□□消息还是先瞒着,等有了更进一步的线索再告知孙太尉也不迟。
“眼力够尖。”孙义德赞道。
“这弓弩发出的箭更加快狠,少了一节放箭的长度更省力了。你知道做这个是为了什么?”
既然出现在军营,陆琰也自然知晓了它的用处:“用来对付北鹘。”
“聪明。”
北鹘人是天生的弓箭手,他们人高力大且善用大弓,有时拉出粗弦,能一口气贯穿三人。
他们用的是力道,若要反之,只能用灵活和速度压下。
“孙大……孙叔,这弓弩造出来多久了,可有放出去使用?”
孙义德摇了摇头:“才造出来没多久,我不也是才拿到。只是,这弓弩没法大批投出去,现在的打算是,训练一支专门使用这个的弓弩兵。”
心中算着当初遇到刺客时日,陆琰问道:“为何没法大批投出去?”
“造价太高了,再加上做工的精细程度,很难做出那么多。”
“那可有选出弓弩兵的人手?”
“还没有。弓弩尚且还不配备不齐,就算选了人手也用不上。”
既然还没选人手,那当初持弓的那伙人从何处而来。不仅如此,太尉都才拿到这弓弩,之前那些人手里的弓弩,除了从军器所,没有地方可得了。
陆琰又仔细瞧了瞧手里的东西,似乎对它散发浓厚的兴趣:“孙叔,□□改进是谁提出来的,这不得好好赏一番,算是立大功了。”
孙义德笑了一声道:“这次我就得承认周均那边有点东西了,这是他手底下一个兵器匠工想到的。”
“周大人那边?若是弓弩制成,他可先一步拿到这东西吗?”
“军器所是军中要地,除了里面的人,那就只有拿着我或他的腰牌才能进去了。在里面看可以,但是想把东西拿出来,就得记录在册。”
孙义德见陆琰对□□兴趣深厚,打趣道:“怎么,觉得这弓弩不错就要跑去他那边了?”
陆琰把东西放下:“怎么会,孙叔说笑了,就是有些新奇罢了,毕竟军器所那边我还没有去过。”
孙义德大笑一声:“我等习武之人对兵器的兴趣只多不少,想去有何难,改日我就带你去瞧瞧。”
如今白日时日变长,陆琰回到将军府时,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侯爷你回来了。”陈澜从屋顶一跃而下。
不等他再多说些平日里喜欢讲的嘘寒问暖,陆琰对他道:“陈澜,去查一个人这半年来的行踪。”
“什么人?”
“兵部尚书手里一个叫岳修武的匠工。”
回到书房,陆琰迫不及待抄起纸笔就给林季安写上了信。信中除了问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作息、不要过度操劳之类的,还写了自己有多么想他,什么“望月如见君”这种话下笔就来,就像是要把自己满腔的思念都要全部扎进这几张薄纸里。
当然,今日从孙义德那得到的关于□□消息也一并告诉了他,没有丝毫隐瞒。
青鸟的速度之快,林季安收到信时不过才过了三四日。
“林大人,您的信。”
侍卫把青鸟托进来时,林季安正在处理今早一间瓷窑遇到的麻烦——不知为何,他们昨晚烧的瓷尽数炸裂,眼下就要到取货的时间了,有损失是小,丢了信誉是大。
林季安皱着眉,没抬起头看来者,说道:“先放在一旁吧。”
等人出去后,他这才听到一阵一阵的扑棱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桌,这不是陆琰的青鸟么?
先前的忧愁一扫而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林季安起身,忍不住露出笑颜。
信中话语林季安一句句看过,在他瞧见其中一句——“季安,生辰快到了,怕来不及道声生辰快乐,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给你”,林季安这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四月,若不是陆琰提起,自己都该忘了。
不过林季安不曾说过自己的生辰,不知陆琰是怎么知道的。
陆琰写的信足足有四张纸,前面两张半林季安都是带着笑意看完的,直到第三张后半部分,他才得知□□事情。
既然是军器所所造,那么当初的那伙人基本上可以确定与军中有关了。
陆琰在信中说了自己会暗中调查此事,林季安回道让他万事小心,不要把自己至于险境。
一封信回下来后,林季安只感觉浑身放松了许多,再回头看炸瓷的那件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解决。
未时三刻,林季安再次来到那间瓷窑。
瓷窑的窑户瞧林季安来了,擦了擦额头的汗,围上去焦急道:“林大人,我们又烧了十几个瓶,还是炸了啊!这从和泥到把风,每一步都特别注意了,真的是怪事,以前都没这样过。等会酉时就要给他们运去,能不能……让他们宽限些时日?”
“不可。”林季安皱眉道:“此物乃兴合县一位老爷祝寿装饰之物。若要宽限再算上路途,就要耽搁了。”
“哎唷,这可怎么办……”窑户感到有些无力,他望向还在继续做瓷的窑工,也不知能不能成。
林季安朝门口挥了挥手:“搬进来。”
只见别的瓷窑的窑工陆陆续续搬进大小不一的瓷瓶半百个,不过只是烧好的半成品,还未来得及釉上彩。
“这……这是?”
在那些人进出间,他还看到了几个面熟的,是在江宁大旱之前常常跟他抢生意的瓷窑的人。
“午时我去了别的瓷窑,他们那边正好有多的瓷瓶。跟他们说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就让我来选瓷瓶了。陈窑户看看哪些符合那位老爷要的瓷瓶,先拿去上色。”
面对林季安的回答,窑户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要知道在之前江宁瓷窑的竞争之大差点让几个窑户见面就掐,没想到如今大家都这般了,竟还能出手相助。同时也更没想到林大人一直将此事记在心上,甚至帮他想好了法子。
陈窑户挥展双臂,深深地行了一个礼,郑重道:“小人,多谢林大人!”
林季安托住他的双手:“陈窑户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张窑户吧,是他先提出把瓷瓶给你送来的。”
张原铭?陈窑户愣住了,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听得门口传来的声音,不就是之前一听到声就恨得牙痒痒的那个?
“哎呀老陈,你瞧瞧你,才多久没烧瓷,这就忘了不会了?”
陈窑户一转头:“老东西,你来做什么?”
他不是嫌弃,只是有些意外。
“听林大人说你这炸瓶,我来看看。”
“来看我笑话就算了。”
“你这话说的!”张原铭吹起胡子,“要不是林大人,你以为我乐意来!”
林季安有些无言,苦笑道:“二位窑户先冷静冷静,眼下事情尚未解决,陈窑户,你先带人去选选那些瓷瓶,看看有多少能用上。”
陈窑户鼻子出了一气,先进了屋内。
林季安见人离开了,才道对张窑户道:“张窑户,就劳烦您看看这当中是什么问题了。”
张窑户欸了一声:“这是我们江宁的苦,再怎么说都是要解决的,哪里劳不劳烦,要真这么说,都是劳烦大人您了。”
一圈看下来,张窑户从瓷石的粉碎、泥浆沉淀到瓷坯成型都没发现问题,就连烧瓷的火候和风的把控都问了窑工,皆为制作的正常范围,那这炸裂又从何说起?
他盯着窑洞眯起眼睛,莫不是……
恰巧这时陈窑户从屋子里出来,眼中释放遮挡着不住的兴奋:“林大人,那批瓷瓶都用得上!等他们上彩就能送去了,用不着延期!”
这倒是件好事,只不过问题不从根源上解决还是不行。
林季安注意到张窑户的神色:“那窑洞可是有什么不对?”
张窑户摇了摇头:“光看表面看不出来什么,我想进去看看,答不答应?”
后两句话是对着陈窑户说的,后者也是好奇窑洞会出什么问题,点了点头便跟着一同过去。
这窑洞不是很大,约有七八尺高,十尺宽。因先前烧过瓷,此时里面的温度让人一进去就感到闷热不已。
“老张,你觉得是这里面的问题?”
“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不来这里找找怎么知道。”
林季安跟着他们到窑洞中,仔细看了砌成墙面的泥土,恍然间,他想到什么。
“陈窑户,能否先把窑洞的门关上?”
陈窑户虽不知林季安想做什么,但还是听从了他的话,燃起一根火折子照亮四周。
一时间,幽幽火光照亮他们这一处地方,没有人说话,只是突然,火折子的火苗浅浅晃动了一下。
张窑户看了眼握着火折子的那只手,并非陈窑户手抖,而是……三人顿时了然于心,问题所在之处找到了。
顺着火苗偏动的方向,张窑户准确发现了墙面细小的裂痕,不凑近看,根本很难发现。也就是这里,因为漏风,使得窑洞温度上升过快进而导致瓷瓶炸裂。
“老陈啊,这窑洞多久没护了,要是不想干就把这里卖给我,生意绝对比你现在好。”
陈窑户边叫人来填边回道:“上回护过一次后就大旱了,窑洞没用几次,谁知道裂这么快,也没往这地方想过。”
林季安告诉他们因为大旱的原因,出现干裂实属正常,往后多加注意就是。
这里的状况解决完,林季安便回了住处。陈窑户本是想留林季安吃顿饭,但天色已晚,林季安就着回去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刚到府中,林季安就听见赵奕明回来喊累的声音。这些天都是他在外查看民生状况,四处奔走,也是难为这位殿下。
赵奕明进门时脸上还挂了块白色的纱布捂住鼻口,林季安见了问道:“殿下,今日在坊间可还顺利?还有这纱布是……”
赵奕明好像才反应过来这块布还在脸上,一手扯了下来。他在进门时本能地找着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直接摊在椅子上。
“啊,别提了林大人。今日本来是想去瞧瞧南边那块地怎么样,我人还没到那儿呢,就被那边一个村的大爷拉走了,说让我去瞧瞧村里的几个人。”
林季安撇了眼被赵奕明随手丢在一旁的纱布,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村里的人?那些人怎么了?”
“那大爷说两三日前村里就出现一人头疼咳嗽,刚还是以为着了凉,小问题。但这几日又出现了好几人有这种情况,而且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然后我寻思着我又不是大夫,看了也看不明白。就又跑了几条街找医馆跟药铺,后面就跟着大夫四处舀水熬药。噢,这个纱布就是那个大夫给的。”
林季安没有立刻回声,因为他想起此前在书中看到过大旱之地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哪怕出现的机会并不大。
房中静了片刻,赵奕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彷徨呐呐道:“林大人……不会的吧……”
林季安深吸一口气:“先往好处想,那个村子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