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洲小学匍匐在京都远郊,像一块被遗忘的旧疤。这里是京都教育版图上公认的洼地,设施陈旧,师资薄弱,聚集的多是附近村镇和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课间操场的喧嚣,总是混杂着土话的叫嚷和不知轻重的打闹,尘土与劣质零食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
因此,当那辆线条流畅、漆面亮得能映出灰蒙蒙天空的黑色豪车,如同天外飞舰般悄无声息地停在校门口锈迹斑斑的铁门外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操场上,那些刚捏好泥团、互相追逐得满头大汗的“泥猴子”们停下了动作,张着嘴,好奇地张望这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办公室窗口,几个老师也探出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探究。谁会把这样的车开到五洲小学来?即便是那些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家族也会想方设法塞进更好的学校,绝不会流放到此地。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安玥。她年轻的面容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一身得体的职业装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她蹙紧眉头,目光扫过操场上的混乱和教学楼的斑驳外墙,心底那股火气又窜了上来。“江清晏……你真是太过分了!”她几乎要低声骂出来。那样一个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小少爷,被扔到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
紧接着,正主下了车。七岁的江墨川,穿着剪裁合身的白色衬衫,系着深色领带,外罩一件浅灰色针织开衫,下身是同色系的长裤,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柔软却利落,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皙俊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黑得像最纯粹的宝石,此刻正冷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喧嚣的操场,好奇的人群,破败的校舍。那眼神里没有丝毫七岁孩童应有的怯懦或新奇,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与疏离,仿佛一个误入蛮荒之地的冷静观察者。
四名身着黑色西装、身形利落的女保镖随即下车,如同四尊门神,沉默而警惕地护在江墨川两侧,无形的气场瞬间隔开了一片真空地带。
安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牵起江墨川的小手。“我们走吧,墨川少爷。”
一路行去,目光如影随形。顽皮的孩子们挤作一团,指着他们窃窃私语,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不加掩饰的野性;遇到的老师们则多是面露不解,交头接耳。这组合实在太诡异——一个气质卓然的女人,一个打扮得像小绅士的男孩,还有四个煞气逼人的女保镖。这画面与五洲小学的背景板产生了剧烈的撕裂感。
他们径直走进了校长室,四名保镖留在门外守候,如同两对沉默的雕塑。
校长是个身材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见到他们,脸上立刻堆起过分热情的笑容,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他忙不迭地起身招呼,但在那笑容底下,江墨川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带着算计和某种不怀好意的光芒。安玥也看到了,心里咯噔一下,更加警惕。
“哎呀,欢迎欢迎!你们就是昨天打电话来要办理转学的吧?”校长笑着确认,目光在江墨川身上逡巡。
安玥没什么好脸色,语气生硬:“是我们少爷刚从国外回来,需要入学。”
“哟,还少爷呢!”校长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谁家好好的孩子,舍得往我们这地方送啊?”他话里有话,随即例行公事地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江墨川。”一个清脆、冷静的童声响起,字正腔圆,没有丝毫犹豫。
“哦——哦哦哦!”校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意味深长,他做作地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江墨川!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江总……江清晏女士,之前特意打电话来关照过的!”
安玥心里猛地一揪。江清晏特意关照?那个如狼似虎的女人,她会“关照”什么?把亲侄子丢到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就是她所谓的“关照”吗?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背爬升。
校长仿佛没看到安玥骤变的脸色,自顾自地翻看着桌上的资料,用一种近乎随意的口吻宣布:“行了,手续差不多。江墨川同学,你就被分到二年级8班。”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位女老师脸色慌张地冲了进来,语气急促地喊道:“校长!不好了!二年级8班的张老师……张老师出事了!”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瞬间安静。校长脸上的笑容僵住。
一直冷静旁观的江墨川,此刻也猛地瞪大了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