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澜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您这是什么话,不是他,还能是嘉安县主吗?”
苏大娘子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别过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母亲,您说什么呢?怎么能泄自己女儿的气呢?”舒澜扯着她的衣角撒娇道。
苏大娘子拽着她的双手,温柔道:“好,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了。不过,你要是想抓住梁煜初的心,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看着母亲稍带严肃的神情,故意打趣道:“知道了,女儿自有打算的,您就别操心了,真到了女儿应付不来的时候,再请您帮我出主意吧。”
苏大娘子抚摸着自己的女儿:“乖女儿呀,愿你一切顺遂呀!”
林舒澜藏在母亲的怀中,贪婪地吮吸着母爱。
......
惠风和畅,草长莺飞。
京郊东侧的杏花林,此刻正是一片云蒸霞蔚的盛景。正值盛花期,千树万树杏花如云似雪,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铺满草地和小径,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芬芳。嘉安县主、林王府、沈府的马车依次停在林外。
嘉安县主身着一袭昂贵的蹙金海棠红褙子,头戴珠翠,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宛如众星捧月。她瞥了一眼身侧的林舒澜,见她身着一袭嫣红彩秀蕊蝶碧荷蜀锦春衫,愈发引人夺目,心中便无端生出一股妒意。
“舒澜妹妹,今儿春风和煦的,可别只在那站着。”嘉安县主挽起她的胳膊,语气温柔,“前面那片杏花开得最好,不如过去折几枝带回去插瓶,也算不负这春光。”
本想着和煜初哥哥独处的她,自然是不愿意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自家大哥哥求救。
林王府的嫡长子林靖泽上前解围道:“那处路滑,我陪县主去吧。”
“真是林王府的好大哥,不过是几步路,你一个男子跟着我们女儿家算什么样子?”嘉安县主娇嗔着,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林靖泽身前,又拉了拉林舒澜,“还是让妹妹陪我,快来吧,让他们在这儿等你。”
林舒澜无奈,只能随着县主,提着裙摆,一起走向那片繁花深处。
春风拂过,卷起千堆雪白的花瓣,迷离了人的视线。林舒澜刚伸出手,想拂开眼前一片垂落的杏花枝,一股尖锐的破空声便倏然袭来!
那是弩箭的声音!
她本能地向旁侧猛地一扑,身体重重摔在铺满落花的草地上。
一支乌黑的精铁弩箭,携着劲风,“咄”地一声,死死钉在她方才站立位置背后的一棵杏树树干上,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啊——!”
直到此刻,嘉安县主和一众丫鬟的尖叫声才刺破这片宁静。
林靖泽脸色煞白,高喊着“舒澜妹妹!”,怎奈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功,在一旁的梁煜初见状,拔出腰间充作装饰的长剑,便要冲过来。
但刺客显然不打算给他们任何机会。他手中一道银蛇般的寒光倏然弹出、绷直!竟是一柄细长柔韧的软剑!剑尖如毒蛇吐信,带着淬毒的阴冷光泽,直刺舒澜毫无防备的后心!角度极其刁钻,无声无息,力求一击毙命!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舒澜!她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只觉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杀意从背后袭来!她脸上极致的惊恐,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让她想要闪避,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如木雕!
就在软剑即将触及舒澜衣料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为迅猛的黑影如闪电般从舒澜侧前方的花丛中掠出!同时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金属交鸣:“铿——!”
夜隐的双钺已然在手!左手钺(形似弯月,双面开刃,中间有握柄)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向上斜撩,厚实的钺身精准无比地磕在软剑的剑脊之上!软剑以柔韧著称,但这股沛然巨力加上钺身特殊的弧度,竟将毒蛇般的剑锋狠狠荡开,擦着舒澜的鬓角掠过,削断几缕青丝!
两股巨力碰撞激起的劲风,瞬间将周围飘落的杏花花瓣卷起,形成一个短暂的、带着杀气的花漩!
夜隐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全神贯注于对手。他将舒澜牢牢护在身后宽阔的背脊之后,沉声喝道:“姑娘后退!”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舒澜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被夜隐护住后才找回一丝力气,努力躲到一块半人高的山石后面,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一击不中,刺客改变战术,身形诡异一扭,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瞬间与钺卫拉开几步距离。他手腕一抖,那柄软剑如同活物般在空中“嗡”地一声震颤,划出数道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弧光!剑尖时而如灵蛇吐信,点刺夜隐面门、咽喉;时而又如毒鞭横扫,卷向夜隐的下盘膝盖、脚踝。角度极其刁钻,专攻难以防御的关节和要害,剑路飘忽不定,充分利用了软剑的柔韧特性,试图绕过双钺厚重的防御。
刺客眼神冰冷依旧,不发一言,只有软剑破空的“嗤嗤”声,如同毒蛇的嘶鸣。剑光过处,低垂的杏花枝条被轻易削断,花瓣如雨纷落,更添几分肃杀。
夜隐下盘稳如磐石,双钺在他手中舞动,化作两团密不透风的乌金色光轮!左手钺主守,或格、或挡、或锁(利用钺身弯月形的弧度,试图锁住软剑);右手钺主攻,抓住对方剑势稍缓的瞬间,立刻发动迅猛的反击,劈、砍、撩、砸,势大力沉,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每一次钺剑交击,都爆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耀眼的火花!
梁煜初跑过来,准备加入战斗。刺客见状,毫不恋战,转身便遁入林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魂甫定的舒澜这才有机会看看眼前的人。
他身着一身墨色长衫,再想走近看看他的面庞,那人便纵身一跃,也消失在杏林中了。
“舒澜姑娘,可有受伤?”煜初哥哥的声音清冷,却很好听。
林舒澜扶着树干站起身,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看向他:“多亏刚才的那名墨衣男子的出手相救,还未请教人家尊姓大名,就被你吓跑了!”
此时,林靖泽和含翠也已冲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看到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哎,都是我没用,竟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梁煜初懊悔的看向林舒澜。
不远处的嘉安县主这时才走过来,酸言酸语的看向他说:“哪有,煜初哥哥不也是来救她的吗。”又瞥了一眼旁边狼狈的林舒澜,嘲笑道:“你看看你,都成泥人儿了,还是赶紧回你的林王府,换身衣裳吧!”
“县主,舒澜妹妹刚刚死里逃生,你现在还嘲笑她,似乎有**份吧!”林靖泽虽然在行动上护不了自己的妹妹,但在语言上还是能扳回一局的。
嘉安县主气冲冲的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大胆,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靖泽丝毫不惯着她:“坊间传闻县主贤良淑德,恐怕都是误传的吧。”
一旁的梁煜初给了他一个眼神,转身安抚县主:“谁不知道林家是护女狂魔呢,我今日可是见识到了。您也别责怪他,要怪,还得怪我,是我邀请的舒澜妹妹。”
似乎也是花痴的县主听到他这么说。立马改变之前的骄横,瞬间温柔:“煜初哥哥,咱们还是去那边吧,这里实在是太吵了,着实有些扫兴呢!”一边一边瞪着林靖泽,拉着他走开。
梁煜初撇着嘴,无奈的点点头,走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摆了摆林靖泽,示意他们离开。
阳光透过杏花的缝隙洒落,在舒澜深邃的眼底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场满怀期待的踏青,就这样悻悻的落下了帷幕。
......
酉时,林王府。
庄严肃穆的正厅,林靖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堂在上的林老爷和苏大娘子。
他双手背后,在正厅来回踱着步,矫健稳重的步伐此起彼伏。突然,他停了下来,盯着林舒澜的眼睛问道:“你和县主今天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刺客就只奔着你而去,没有别的目标?你有没有看清他身上有什么特征?”
林舒澜被父亲严肃的眼光震慑到:“没,没看清,我平时在家虽然是骄横了些,但是,很少出门的。还有,今天和县主真是第一次见面。”她心想:白天遇到刺客,晚上还要被父亲审问,今天真的是倒霉透了。
林靖泽也是心疼妹妹:“父亲,当时现场,就只有舒澜一个人,她肯定也是害怕的要命,您就别再问她了,她真的吓坏了。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仔细问过了,就是刚才和您说的,别的,也就没有了。”
在一旁坐立难安的苏大娘子本想责怪林靖泽的,可看到他如此的关心自己的女儿,也就软下心来:“今天也是难为你了,让您担惊受怕的,好了,你们都回房休息吧,我和你们爹爹还有事情要谈。”
“是,孩儿告退。”林靖泽拱手道。
“是,孩儿告退。”林舒澜伏身道。
烛光在肆意的摆动,想拨乱汪老爷的心弦,他嘴里一直在念叨:“嘉安县主、嘉安县主,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吓唬吓唬舒澜吗?”他侧身,用怀疑的口吻对身边的夫人说:“还有墨色身影的神秘人救了他,那他会是谁呢?你,知道吗?”
她神情有些许的恍惚,但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我怎么会知道呢?可能就是路过的好心人,不忍心小姑娘遇害吧,我一个深闺妇人,又去哪里知道呢?”
他慢慢的凑近她的脸庞,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局促:“哼,你也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们苏府一直都有暗卫存在的。我不管你做过什么,但是,你自己做下的孽,最好不要牵扯我的女儿。”
她深爱着林鸿翳,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在他心里,自知,自己从来都不是第一位的。但最起码是一个贤良淑德,宅心仁厚的好夫人吧,现在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她真的很伤心:“在你心里,我原来就这样的吗?我永远都比不上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无奈的挠挠头:“你,总是这个样子,一说你,就东扯西扯的,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起身拂袖就要离开。
她马上抱住林老爷的胳膊,带着哭声说:“你用真心为我想过没有,舒澜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会伤她呢,你说我做下的孽,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偿还呀,我对她汪璇儿还不好吗?你还要我怎样?”
林鸿翳使劲想挣脱他,但听到汪璇儿全然没了力气,他扶起夫人,试着柔和的说:“嵘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为什么总是抓着它不放呢,都十二年了,恩怨是非就让它烟消云散吧!一直揪着不放,难为的是你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