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发愁。
这么个人,明明身体修长,怎能如此死重。
若不是他的玉佩莫名其妙将我认作主人,我早甩袖离去,最多给他留件保暖的衣服。
山里受伤的陌生人,谁知有没有危险。
我不禁想,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手里的玉佩突然溢出一丝灵力,我一惊,见它莹白的玉身闪过一道光,一辆马车出现在路上。
马车宽大坚实,马儿喷着响鼻,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友好的看着我。
怪不得会把玉佩交给我呢,也许他自知撑不住了。我如是想到。
费力把他搬上马车,我握着缰绳,才迟钝意识到我不会驾马。
马儿看我坐好,自发跑起来,俊逸的白色长毛在风里像流动的丝绸,跑得十分轻盈平稳。
我第一次坐在马车上,冷冽的风吹过,衣服上篆刻的阵法源源不断传送着暖意,我好奇的左右看,看到的风景也只是比平时高了些。
临到村口,我跳下车,上前摸了摸马儿的头。
它温顺的低下头,用鼻尖蹭蹭我。
我不知怎么让玉佩收回去,只好说:“多谢你,我到了,你回去吧。”
马儿又蹭了蹭我,接着白光一闪,马车化作一道流光进入玉佩中。
我试着再想,一张厚实的毯子出现在手上。
我小心把玉佩收好,把掉在地上的少年拖到一个挡风的地方,盖好毯子,回去叫人。
村里的张叔张姨是一对夫妻,略通医术,时常给村民看病。
我不想惊动太多人,便一人冒着愈大的雪走到张叔家。
此时张叔不在,张姨听了我的阐述,点点头。我们村是通向岭山的入口之一,遇到受伤的人也是常事。
张姨拍走我肩上的雪,塞给我一碗热茶,爽朗的说:“交给我吧,你看你脸都冻白了,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回家去。”
我心里记挂着那少年给我的玉佩,匆匆喝了两口热茶,就跟着张姨出门。
张姨看我跟上,谴责看我一眼,说:“回头我找你姐说说。”
我讨好的对张姨笑,张姨嘀嘀咕咕,走在我前面挡住了风。
雪下得大,我凭着记忆找到了地方。
玉佩变出的毯子也不是凡品,在大雪中也能安然护好那少年。
张姨背上他,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等他醒了,我再来叫你。”张姨对我摆手,“回去吧,别累着了。”
我应下,回家。
阿姐还未回来,小雪在屋内打着盹,墙壁上的暖炉正散发着热意。
我念着阿姐教给我的口诀,打坐冥想。
可惜只有第一次见到了那些绿色光点,阿姐说那是自然之灵,我天生亲近此世界。
傍晚,阿姐回来了。
她撑着伞走在雪中,手里挎着篮子。
见到我在门边等她,阿姐笑:“阿月可是等不及吃饭了?”
我羞恼道:“没有,只是刚好站在门口罢了。” 说完,我转身回走。
阿姐的笑声是在恼人。
小雪也跟着呜呜叫,看看我又看看阿姐,尾巴摇得欢快。
晚饭的汤掺了些灵果,阿姐说:“村尾的王奶奶近来生了病,冬日难熬,我把玉蘑菇给了她。”
我担忧问:“严重吗?”
阿姐说:“还好,有了玉蘑菇的滋补,好了很多。”
“我今天在山里摘的东西都比以前要好,阿姐,是不是山里发生了什么?”我问。
阿姐想了想,摇头,“没听闻有。”
“我还摘到了红果,毫发无伤。”最后四个字我特意咬重音,偷偷看阿姐。
阿姐没像以前轻斥我,她了然笑笑,说:“小心就好。”
我心里雀跃,沉稳答道:“自然的。”
想到玉佩,我跟阿姐说了这件事。
阿姐的脸色比听到我摘红果时严肃多了,她仔细看那枚玉佩,拿出一个盒子装上。
“等他醒了,一定还给他。”阿姐把盒子给我,嘱咐我收好。
……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再过几日,就要大雪封山。
我撑着手,无聊的看着窗外。
冬日困顿,小雪整日昏睡,阿姐已买好了过冬的食物,今日不用出门。
听说那些修炼天才自小就打通经脉,无时无刻不在打坐修炼,小小年纪便可使出灵力。
我自然也是要向他们学习的,只是今日坐了两个时辰,坐着坐着就生出了困倦。
阿姐说太过刻苦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决定去院子里走走。
雪花纷飞,我合掌接住雪花,又扬手挥飞,每一片雪花都有不同的美丽,我正出神看着,忽然感到一阵视线。
一个少年正呆呆看向我这边。
是前几天救回来的那个人,我记得他应该是撞到脑袋了。
处于同情,我对他微笑。
他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动物,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我居然吓到他了。
我顿时心生愧疚,走到他面前,努力做出最和善的样子。
他又呆住了,复低下头,小声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伸出一只手到他脸前。
他犹带苍白的脸涨得通红,颤颤的手慢慢放到我的手上,眼睛紧盯着手,神情极为认真。
他的手倒是挺热。
我拉他起身,他垂下眼,声若蚊蝇,“多谢公子。”
我好笑,什么公子,岭山下村一小民罢了。
说完,他抬起眼,对我笑着,眼神明亮。
我也对他笑笑,“你身体可好了?”
“已经无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再次道谢。
我有些不好意思,别过眼,“我不过是碰巧。”
“我名楼应山。”他说着名字与我对视,接着极快移开眼。
“林观月。”我礼尚往来。
“林公子。”他又对我笑。
我正不知继续说什么,身后传来阿姐的声音。
“阿月,这是你新认识的朋友?”阿姐走来,淡笑着问。
楼应山端正行了个礼,道:“林姑娘,我特意来跟林公子道谢。”
我看他似乎想再说一次对我的感激之情,立刻接住他的话说道:“阿姐,这是前几天我在山上遇到的那个人。”
阿姐含笑道:“是你啊,天冷,进来说吧。”
缕缕白烟飘绕,茶叶清香。
阿姐行如流水斟好茶,淡绿茶水被倒入白瓷杯中,递给楼应山。
“家中只有粗茶。”阿姐微笑着说。
楼应山接过茶杯,急灌一大口,茶杯一下见底,他不住称赞。
我忍不住笑了。
他敏锐的发现我在笑,大抵发现我的笑不算好意,他的脸血色上涌,低下头继续喝茶,不敢看我。
阿姐轻咳一声,我收起笑意,也喝起茶。
“阿月意外拿了你的玉佩,还望莫怪。”阿姐示意我拿出玉佩。
我把玉佩放在他手边,楼应山的手抖了一下,我目光上移,看到他抿起的唇。
物归原主,他看起来反而有些失落。
“是我唐突了。”他手抓着玉佩,不知所措。
“无事,只是你的玉佩认我弟弟为主了,如何改回?”阿姐问。
楼应山看我一眼,又看阿姐,说:“我拿回家改,抱歉。”
阿姐倒茶,手推茶杯给楼应山,“不必挂心,只是意外。”
我端着茶,总觉得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楼应山临走前,特意向我道别。
“林公子,明日见。”他还是垂着眼,仿佛觉得自己的鞋尖很好看。
我礼貌应下。
他走后,阿姐把我叫到旁边。
“你喜欢这个朋友?”阿姐随意问道。
我奇怪看她,说:“只见过两面,怎么算喜欢?”
“他来路不明,勿要言深交浅。”阿姐说。
“嗯。”我点头。
谁知第二天,楼应山真来了。
我早起打开窗,习惯性看向远处的岭山,余光瞥到一个身影站在我家门前。
我往那处看,楼应山一身黑衣挺拔站着,也不知到了多久。
我连忙下楼,穿过堆满雪的院子,打开门。
“林公子,早上好。”楼应山对我笑着,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星。
看来他今日心情很好。
我本有些不解,但看他如此开心,也跟着笑了下,“早上好,楼公子。”
他耳朵发红,大概是冻的,或许真的站了很久。
想到此,我便也不耽误时间,直入主题:“有什么事吗?”
他眼睫颤动几下,看向我,“林公子应是刚开始修炼吧?”
我顿了一下,“是。”
“我出自天玄门,这是一些心得。”他张开一直紧握的手,一块玉片躺在手心,“先前多有莽撞,这是赔礼,林公子。”
我与他对视,他的眼神紧张而认真,过了两秒,他眼神躲闪起来,只坚定的把手往前送。
就当偿还救命之恩,我收下玉片。
天玄门,当世三大古教之一,其内天才多如牛毛。
没想到他是天玄门子弟,如今撞坏了脑袋,也不知好没好。我不禁担忧。
他收回手,笑容澄澈中带着些微傻气。
“那不打扰林公子了。”他说着告别的话,却不见走。
收了礼转身就走不太好,我试探道:“楼公子要进来用杯茶吗?”
“好,叨扰了。”熟料他一口应下来,看着我的眼更亮了。
“请。”我只好说,看来阿姐昨日的话要当耳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