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色总是月明星稀,如此良辰美景却扰的王谊无眠之意。
明月不断晕出他思念的人影,那咫尺天涯的无奈不知何时才到尽处。
突地,一声异动打破了这伤情的月夜,王谊的忧色瞬时变为阴冽。
他谨慎打开房门,便见一只信鸽落在院中。四下张望之后,他走出房门取下了鸽腿上的纸条,将信鸽放离。
重回到屋里,他在烛火下打开那张细条,上面只写有八个字:明日巳时,有那茶楼。
他神色远迷,将纸条靠近烛火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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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谊便寻到了有那茶楼。
小二将他领至一处清静之地,他落座后便随意张望起来,到底是墨客聚集的地方,处处透着清雅馨墨。
等待的时间慢慢流逝,他却未见到等候之人,连一旁的弗雀都有了不耐。
“公子,这茶楼里人来人往,也不见有异样之人,那人真的会来吗。”
王谊没有回答,却放下了茶杯,观游至一处下棋之地暗暗品赏起来,后又慢慢加入了棋局。
不久后,茶楼门口有了小小的动静,王谊见那店家过分恭敬的迎上来人,便留意了一分。
“七公子来啦,您里边儿请。”
王谊微微侧目,却见来人是位少年,他暗疑,自己等候之人不该是如此年纪,可为何……那少年的容貌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手中落下一子,他心里隐隐记下了这位七公子。
“今日三哥未曾过来吗?”
那店家笑答:“没有,今日不曾见过三公子。”
那少年略有失望,而后便在茶楼里随意观游起来,直至停留在王谊身侧。
王谊察觉了他的驻足,未露声色。
两局终了,王谊皆胜,少年在一旁看的由衷钦佩,却没有更长久的时间领略他的奇才,因为他似是要离去啦。
王谊心知那人今日不可能出现,只能回去另做打算。可没走多远,他突然回身,看着那一直追随自己的少年。
他脸色淡漠,等待着少年的解释。
那少年见他发觉自己,倒是坦然施礼:“前辈棋艺精湛,晚生佩服不已,所以才一路追随至此。不知前辈住处何方,晚生改日想登门再仔细请教一番。”
王谊不想无端生事,冷言:“方才那局不过是巧胜,这茶楼中棋艺比我精湛者大有人在,你不必在我这儿耽搁时间。”
“等等。”少年拦下要走的他,并没有被这两句敷衍之语打发:“我知我今日有些冒昧,前辈对我不想理会。可方才见前辈眼神游离,好似心思并不在棋上却仍能把握胜局,可见前辈棋艺之高,我是真心钦佩,还请前辈切勿误解。”
他的细致入微令王谊意外,一个少年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你如此以为我无力争辩,今日我只是偶然来此,不必过多纠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因心中未了之事,他脸色有些阴沉。
少年也看出他似有别事便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却并未消退对他的敬佩之意。
…………
回到府中的王谊静心等到夜深,等到了第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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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正在凉亭下歇息,一旁伺候着的是宠妾郭氏还有昭爰。
朱瞻墺正带着这几日的功课前来拜见,太子看过后,脸上浮出了笑意:“墺儿的文章又有长进,可见这些时日没少用功。”
得到夸奖的朱瞻墺很欣喜:“谢父王夸奖,墺儿日后会更勤加读书的。”
太子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
他这些儿子当中,数四子最喜文墨,可惜他身体太过羸弱,惜年早逝,如今见朱瞻墺已深有他当初的模样,且大有超越之势,他十分欣慰。
“父王,墺儿有一事想请求父王准许。”
“哦,说来。”
“墺儿想将每月的上学时日取消两日,墺儿想出宫去。”
太子疑惑:“出宫?所为何事啊。”
“墺儿几日前在宫外遇见一位棋艺精湛之人,墺儿想出去与他讨教讨教。”
未等太子张口,一旁的郭氏便说:“墺儿这倒像是说笑,普天之下又有何人的棋艺能比得上国子监的师傅?”
她突然插话,虽有失礼太子却并未介怀,反而有些赞同她:“是啊,章先生棋艺也不差,何需到宫外看那些江湖人士?”
“父王,国子监的师傅们确都是名学究,可墺儿以为学识要融贯四方才能兼收并蓄,游刃有余。墺儿已让人查过那人的经历,他常年学游四方,必定是知晓一些国子监的师傅们不知之事的。”
这样的缘由是可以说服太子的,他很高兴朱瞻墺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融会贯通之理。
“殿下,墺儿还小,难免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万一被什么江湖术士哄骗,恐……”
“姨娘费心啦。”
朱瞻墺平声打断了她的质疑,这些年凭着太子的恩宠,几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不敬,郭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那位公子只是一介布衣,却有着匠心独妙之才,绝非是姨娘担心的那种包藏祸心之人,墺儿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会被歹人蒙蔽双眼。”他平心定气说着。
“好啦。”太子开口,也阻拦了郭氏想要再说的举动:“既然墺儿喜欢,父王答应便是。”
朱瞻墺欣喜,立刻行礼:“谢父王!那墺儿先告退啦。”
太子笑着点头。
等他退下,太子便安慰起略有不悦的郭氏:“墺儿自幼喜好钻研诗书棋画,多让他见识一些也是好事。”
郭氏莞尔:“妾身也只是担心墺儿被贼人利用,给太子宫招来祸端,如今听殿下提醒,倒是妾身多想啦。墺儿如此好学,妾身定会让垲儿多向兄长学习的。”
她的贤良让太子很满意,便没再说什么。
稍后,郭氏服侍太子歇下,之后便由昭爰陪着在院子里游逛起来。
“你也看到啦,这太子宫从不缺有才识的皇孙,恺儿他们年纪都小,不能赢在功勋之上,若是连才学也输于兄弟们,我怎能安心。”
比起郭氏的举止端庄,昭爰显得有几分随意:“我看是表姐担心过多啦,您是太子哥哥最喜欢的夫人,他又怎么会亏待您和垲儿他们呢。”
郭氏却叹:“你虽常年在外闯荡,可也该知道王府深宫之中的明争暗斗有多血腥。”她神情更加凝重:“皇太孙根基已稳,我对那宝座早已没有奢望,可我也要保全他三人性命无忧,绝不允许再有第二人凌驾于垲儿之上!”
原来勾心斗角真的可以让人面目全非,她所熟知的那位率性善良的表姐,也早已湮没在这深宫高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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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个晴云无际的日子,朱瞻墺叫下人准备好笔墨纸砚,连桌子一并抬到了庭院中。
他提笔微思,便画了起来。
看他专心致志,坐在不远处的李氏也安心看起了经文。
“七哥!”
“啊!”
突来的一声呼喊把朱瞻墺吓得不轻,连一旁的李氏都惊的抬头张望。
待看清来人是不知何时归来的顽皮珅儿时,她丝毫不见惊喜之色:“珅儿,一惊一乍成何体统,快到这边来,不要惊扰兄长。”
“不必啦。”
朱瞻墺懊恼至极,看着画纸上突兀的一团墨迹,拿起笔杆轻敲在珅儿的脑门儿上:“我半个时辰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啦。”
珅儿揉着额头,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我不知道七哥在画画儿嘛。”这么美的画被弄脏了她也很自责。
“珅儿!”
李氏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珅儿知道这下肯定要挨骂啦,但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乖乖低着头走了过去。
李氏阁下经本训斥起她来:“上次你偷偷跑回来,连累你的太孙哥哥受了训斥我还没有惩罚你,没想你现在更没规矩啦,去佛堂里跪着!”
珅儿一听霎时满脸愁容:“母亲不……”
“不许反驳!”她的神情与语气都很严厉,又吩咐身后的婢女:“瑷徽,把她带到佛堂去,晚膳之前不许起身。”
闻言,瑷徽生出心疼之意,为难的看着身旁的纾饶。
“夫人,郡主从寺中归来那是想着看您来啦,您该欣喜郡主的孝心才是,怎么反倒为一点儿小事儿就责罚起郡主来啦,这以后郡主还怎么敢回来跟您亲近啊。”
李氏又何尝不心疼远在寺中的珅儿,想至此,那股怒意也就渐渐消退了一些。
纾饶见此,继续劝说着:“郡主整日在寺中为太子殿下、为夫人您祈福已是辛苦,今日就免了这通责罚吧。”
“是啊母亲。”一旁的朱瞻墺听到这责罚也心疼起珅儿:“画脏了墺儿再画一副就是啦,母亲不要责罚小妹。”
两人的求情终究是让李氏软了心:“罢了。”
有了这句话,珅儿才敢委屈的擦掉眼泪,纾饶见李氏没了火气,立即将两人领回了石桌旁。
珅儿与朱瞻墺一同坐下,红着眼睛抬头看着纾饶:“公公,我又惹母亲生气啦。”
纾饶慈爱的宽慰她:“郡主不要担心,夫人又怎么会真的和您生气呢,只是郡主以后要记住啦,切不可再这般鲁莽啦。”
珅儿低下头,然后看着朱瞻墺:“七哥,你再画一幅吧。”
朱瞻墺笑:“只好如此啦,不过在我画好之前,要惩罚你哪儿也不许去。”
纾饶看着这二人,安心退到了一旁。
珅儿在一旁无事,也拿过纸笔勾勾画画起来,朱瞻墺见她安静下来,便专心作起了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当他再次瞟向珅儿时,却被她的“大作”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