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已向皇上禀明让王谊进入国子监,皇上也曾见识过王谊的文采,所以并未有异议。
七年过去,王谊终于重见天日,他卸去了所有枷锁,拥有了名与利,如今只差他心底最深处的柔情还没有团聚。
他站在庭院中看着枝叶扶疏之景,心下释然,是该接家人团聚的时候啦……
其实他还隐瞒着昭爰另一件事,那就是他家中已有爱妻。
他的妻子名叫静女,也是个可怜之人。是他的母亲一日在街上见她正要被卖掉,于心不忍就将她领回了家中。
王谊家境还算平常,自幼便熟读诗书,他见这位妹妹安静乖巧,便在诗经中寻得此名静女,正符合她文静娴雅的性子。
随着时间成熟,朝夕相处的二人感情也愈渐浓厚,老夫人见此,便在王谊行冠礼之际给二人定下了亲事。
成亲之礼虽简,却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相敬如宾的情愫,王谊十分珍惜这位青梅之妻,发誓要永远待她如珍。
若不是七年之前的突变,他们会一直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可恨如今自己竟将她抛弃如此之久。
这些年他的家人一直被朱瞻基安置在京城外不远的地方,所以接他们来京倒也很快。
王谊的母亲已经白发苍苍,还好身子看起来还算安康。王谊心中慰藉,这都是静女的悉心照料才让他今日还能享受天伦之福。
静女见到自己的夫君双眸早已含泪,却并没有失仪,只红着眼眶唤了声夫君,然后将身旁的少年领至他跟前。
王谊看着那与自己面容酷似的孩子也红了眼眶,他记得自己离家时幼子刚刚会说话,而如今,他都已是翩翩少年啦。
他将孩子搂在怀中,落下了愧疚又思念的泪水。
王谊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他却一直不能尽孝,今日终能将他接入家中虔心供奉。他与静女带着缃儿一同给父亲磕了头,母亲在一旁欣慰的落下眼泪。
整日的舟车劳顿令人疲倦不堪,静女早早的服侍婆婆睡下,又去看了眼缃儿才在丫鬟的服侍下舒心的洗去一路风尘。
半个时辰后,丫鬟将她引入王谊的寝房。
看着那依窗而站仰望明月的男子,静女还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
“夫君。”
王谊转身,那朝思暮想的女子终不是再出现于梦中,他心中那一片空荡的地方也终于被填满。
温情的打量落在静女身上,王谊渐渐发现,自己离家时的她还满含青涩,今时的她已是妩媚之致,就连容貌也比当年精致许多。
“静儿。”王谊走至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娘可睡下啦?”
“睡下啦,娘年事已高,这一整日可是把她累坏啦。”
王谊与她一同坐下:“你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我最愧对之人便是你。”
静女微摇头:“夫君无需伤怀,夫君的两封书信我都收到啦,上面只字未提这些年所做之事,我就已猜到夫君做的事情有多谨慎不易。还有夫君寄与家中的钱财我也都有收到,相比起前些年的平淡,这些年我们的日子过得也算无忧。”
她尽力开解着王谊的愧疚,却仍不能令他心安:“再多的金银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又怎能抵消你七年的等待与信任。”
静女脸色温情:“我自幼与夫君一同长大,又服侍夫君多年,怎会怀疑夫君的品行。我一直相信,有朝一日夫君定会衣锦还乡。如今我住进这样的府邸之间,身旁还有夫君陪伴,就足以证明我的等候与信任都是值得的。”
王谊情浓的握紧她的手:“今后我定不再负静儿的心意,也不会再将静儿独自抛下。”
静女心暖,轻轻依偎进他的胸膛,她等了太久,等的自己几乎都要失去信心啦,才终于盼得了这久违的坚实臂膀。
今夜,有情人终于不再拥抱那冰凉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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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静女先行醒来,她轻声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白底嫣红花色的落地纱裙,藕色腰带上精绣着素色纹样纤缠于腰间。乌黑的秀发半数盘成髻挽起,还有大片的乌发披散在背后。
或许是因王谊近在身旁,她脸上时隐时现着幸福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更如冰之清,如玉之洁。
王谊悠悠醒来,静女见他炽热的目光含羞微笑,然后起身拿来一旁的衣物服侍他更衣。
王谊站立不动,双手伸平,嘴里还不住的感叹着:“还是有夫人在身边的好。”
静女浅笑:“以夫君的才气,这些年又怎会没几个红颜知己在身旁服侍?”
见她玩笑似的质问自己,王谊一双盈满情愫的深眸望着她红润的脸颊:“若说没有也是不会,不过也正因为见识过那些女子的世故,才更加懂得静儿的好。”
见他这么说,静女虽有一些嫉妒,倒也不必太过介意啦。
“夫君记得就好。”
听她说的不情不愿,王谊坏笑:“夫人如此不情不愿,可是要为夫效仿当年的唐皇端一碗醋来?”
见他取笑自己,静女眼眸微微闪躲,低头说:“夫君现在就欺负我,日后我还怎么敢留在夫君身边。”
见她羞涩的如同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王谊忍不住在她脸颊落下一吻,静女羞笑着依偎进他的怀里。
王谊知晓她生性羞涩,也不忍过多调侃她,只将她搂紧在怀中,温存的安抚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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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王谊奉命入宫领旨谢恩,这是他初次来到皇宫,这新做的宫殿,处处都散发着生机。
只是领旨后,他听闻朱瞻墺今日也在宫中,便绕了个弯去找他。
虽说朱瞻墺如今与他已是交心好友,性情也温和柔善,但入监为师一事还是与他先说一声的好,以免日后他又“胡思乱想”。
说到底,也是他从心底在意起了这个小兄弟,懂事聪颖,确实是个令人喜欢的孩子。
他来到长宁宫前处静候,此处之景倒也赏心悦目。
赏着赏着,他就察觉了那丛丛花簇环拥着的小人儿,也不知在埋头做些什么。
这一幕与他们初遇之景何其相似,温软的笑意不经意就溢出了王谊的眼角,他阖上折扇便朝珅儿走去,却被一旁的宫女喝止。
“站住!真定公主在前处歇息,你不得靠近打扰,还不退下!”
王谊这才想起,几月不见那小姑娘已经是真定公主啦,便笑着摇摇头。
远处的珅儿听到了这儿的动静,缓步来至他们面前,挥退了三位宫女。
“不得无礼,这可是我七哥最敬重的兄长,冒犯了他七哥可是要治你们重罪的。”
她们三人互望一眼,立即低身赔礼:“奴婢不知公子身份,请公主与公子恕罪。”
珅儿故意不理会,只笑望向王谊,王谊知晓她的意思,不在意道:“无妨。”
她们三人这才敢退下,珅儿领着王谊来到石桌旁同坐:“七哥被母妃叫去长宁宫啦,还得一会儿才回来。”
王谊故作严肃:“若是公主不介意,我便在此等候一会儿。”
珅儿腼腆一笑:“七哥若是听见你如此叫我,我恐怕要和她们三个一起挨罚啦。”
他淡然一笑,不再纠缠此事,却在转眼间看到了放在石桌上的绣绷,那锦帕上独特的图纹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此别致之物,是公主所创?”
珅儿双手托腮:“嗯,你觉得如何?”
王谊看了片刻,撇开粗糙的针法不说,纹样也十分之独特,他诚实摇头:“我看不出所绣是何物,又怎么能做评价。”
珅儿得意:“你要是看得出来,你就是我的驸马啦。”她笑着将绣绷夺回:“母妃说啦,我绣的手帕只能让我的驸马看,也只有他能懂。”
她的笑语让王谊一愣,然后哭笑不能:“那公主为何……”
他的模样惹得珅儿开心的笑出声来:“我第一次做针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本来是想拿给七哥看的,正巧你来啦,你们都是男子,喜好应该差不多吧?”
看她若有所思的盯着绣绷,王谊适时端起茶杯,掩藏了自己的笑意。既是练习之作,针脚粗糙些也无妨啦……
珅儿没注意他的心思,倒是听见了朱瞻墺回来的动静,也知道李贤妃此刻已经空闲下来啦,欢欢喜喜的拿着绣帕就去了长宁宫。
朱瞻墺看着跑开的珅儿没有太过在意,倒是见到王谊有些意外:“兄长怎么也在这儿?”
王谊让他坐下:“我入宫领旨,知道你也在宫中便过来啦。”
“兄长领何旨意?”
王谊平言:“过几日我便要入监教书啦。”
朱瞻墺闻之一愣,随后失笑:“兄长真当我还是那个执拗的孩童吗?”
王谊也笑:“你今时虽已成熟,可就怕哪日突然就又归于稚气啦,为兄还是谨慎些好。”
此话一出,二人皆失笑,随后朱瞻墺便正了神色。
“这于兄长是好事,我自然是替兄长高兴啦。至于兄长担心之事,我在见到缃儿之后就全然释怀啦。”
他眼中浮起谅解之色:“兄长在子幼时便离开家乡,心中愧对幼子之心只恐是日夜未止。我与缃儿年纪相差不多,兄长见到我又怎会无动于衷。兄长为此拒我于千里,我又怎会怪罪这份为父之心。”
王谊释然,更庆幸当初。
…………
安静的长宁宫很快传来了珅儿声音。
“母妃,你看看我绣的如何?”
李贤妃见她这般开心,到有几分好奇她初次的绣工怎样,瑷徽也在一旁鼓励着她:“公主如此用心,一定很不错。”
珅儿开心:“谢谢徽姨。”
可当锦帕被李贤妃打开,她眼中的期许之色也就随之暗淡啦,连瑷徽看到后都忍不住低头莞尔。
李贤妃叹气:“你呀,整日就知道在外头疯野,这幸好母妃今日想起要考一考你,不然日后还不得见笑于人啊?”
珅儿拧眉:“母妃觉得不好看?”
李贤妃却未作回答,摇了摇头径自将锦帕递给瑷徽:“去扔了吧。”
珅儿诧异,连忙从瑷徽手里抢过锦帕,想了好久才说:“还是不要扔啦,我拿回去勉励自己吧。”
她撅着嘴离开,走至门口的时候突然发觉王谊有些可恶!他肯定看出了自己的手艺不精,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