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多点好,不过这样她就一个月不来我这儿光顾了。”等到池竹出去,曹雨道。
郑白露立马抬眼瞧她:“这话什么意思?”
这会儿龚大妈不在店,曹雨趁机开了一瓶汽水:“政策不是改了嘛,我妈问我和不和女孩相亲,我说行啊,有啥不行的,池竹那么靠谱,要不是因为家里不方便,我也挺愿意和她相一相的。”
郑白露仔细琢磨了琢磨她这段话,装作很不经意地问:“家里不方便……池竹因为这个原因推过很多次相亲吗?”
“也不算用这个原因推的吧。”曹雨说,“她肯定不能直说家里不方便,意思就是妹妹还小,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个事之类的,大家其实心里也都清楚。最开始给她保媒拉纤的可多,她全给拒了,后面大家也知道她的难处,就也不给她添心事了。”
郑白露若有所思,好一会儿,突然和曹雨说:“既然这样,你别打池竹主意了,况且我觉得你俩根本也不合适。”
曹雨真被她逗笑了:“你咋知道我俩不合适呢?”
郑白露一张俊俏的小脸很严肃,头头是道:“池竹是个认真的慢性子,什么事情做来都有条有理,不慌不忙,你咋咋呼呼,大大咧咧,怎么能和她过到一块去?她爱读书,还爱读外国书,斯斯文文的,你一看见铅字就犯困,一遇上生气的事扯嗓子就要上去跟人干架,你说你俩合适不?”
曹雨听她讲了这么一大箩筐,目瞪口呆:“你喜欢池竹就跟我直说呗,在这儿磕碜我那么多是什么意思呢郑白露!”
郑白露这下吓了一跳,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曹雨!你少胡说八道!怎么就喜欢了,你说话能不能有点谱,从上学开始就是,成天草稿都不打的,满嘴跑火车!”
曹雨真无语了:“你不喜欢池竹那你可劲挑我俩不合适的地方干嘛呢?咋不挑挑你自己和池竹不合适的地方呢?”
她也讲得头头是道:“说我不爱读书,你就很爱读书啊,你最爱读书的时候就是高中上数学课看那个琼瑶的叫什么月朦胧鸟朦胧。好意思讲我,你比我还泼呢,忘了有回胡同里看见小男孩朝胡同东头的小倩倩丢石子了?你上去一把石子全甩那小男孩脸上了!”
“闭嘴!”郑白露恼了,“我不听你胡说八道了!”
她气冲冲地刚打帘子出了门,被外头的夜风一吹,这才觉得自己真是被池竹传染了傻气!
不过她刚才生气才不是为了合适不合适,全怪曹雨磕碜自己了!她双重标准的理直气壮,自己讲的是实话,曹雨讲的就是磕碜!
郑白露慢慢地沿着胡同走,又忍不住想,池竹怎么会偷偷喜欢自己呢?要叫别人知道了,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她不得不承认,她挺自私的,明明知道和池竹不可能在一起,所谓的做朋友实际上就是明摆着的拒绝,但她真挺乐意池竹喜欢自己的。
池竹是个多好的人呀,她喜欢自己,说明自己也怪好的。
她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可这种暗恋的佐证,和她纯粹的自我感觉是不同的,别有一番甜丝丝的滋味。
池竹买了十个信封,至少要再给自己写十封信,自己到时候怎么不得写上十一封信还回去?
等到她写完这十一封,她们就好好地做朋友,朋友才不像恋爱那么麻烦,才不讲究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呢。
她思来想去,还是折回去,曹雨没好气:“咋又回来了?”
“我也要一沓光面信纸!”郑白露道,“还有十一个信封!”
曹雨这份钱挣得很是疑惑:“你们这到底是要给谁写信啊?”
“秘密。”郑白露狡黠地说,这下真一溜烟地走了。
她成绩一直不如池竹好,倒是爱看琼瑶,都把琼瑶倒背如流了语文作文水平也没提上来。郑白露一边写一边对自己小发雷霆,这也就罢了!她恋爱根本也没有谈过一次!更别提琼瑶故事里那种轰轰烈烈热情似火的恋爱了!
她费尽心思,比往常晚睡了大半个小时才把这封信写好,第二天醒得都晚了一点,顾不得接水进来,冲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底下洗脸,池竹提着个铁壶过来接水,倒是没想到她在这儿,向她打了个招呼:“白露。”
郑白露心里头油然而生一个念头,她不知道池竹早早地就也这么想了。
以前也是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可现在,我俩怎么总遇见啊?
郑白露含糊地应了一声,池竹很耐心地等着她,未经思考,顺手就把毛巾从郑白露肩上取下来帮她拿着。
郑白露爱干净,毛巾从不往水龙头上搭,有时候胳膊动作大了就往下滑。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总和白露同一时间出来洗脸,等着的时候,就替她拎着毛巾。
这会儿她把毛巾拿到手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真不合适,那点习惯作祟,让她现在拿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郑白露抬起脸,一张脸**的,她用冰凉的清水把手臂和脖颈也洗了,同样是习惯性地冲池竹一伸手,把毛巾拿了回来,擦完水,又把毛巾塞回去,随口道:“擦脸油呢?”
池竹把洗手池边那一小盒银耳珍珠霜递过去,郑白露刚把指尖往里一蘸,猛然想到,她和池竹早不是从前的关系了。
“你先走呗。”郑白露把毛巾从池竹手里拿过来,垂着长长的睫毛抹珍珠霜。天气太热了,冰凉的膏体抹到脸上,隐隐约约地发着烫。“我还得一会儿呢。”
余光中,她看到池竹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闪了闪,黑眼仁里像是泛上一层笑意,一向又乖又体贴的池竹说:“我没等你呀,我等着接水呢。”
郑白露一愣,顿时从脖颈一路烧到了脸颊,她马上收拾起自己的毛巾和珍珠霜,百忙之中不忘瞪了池竹一眼,头也不回,三步两步钻到屋子里头去了。
她怎么那么可爱呢?水哗啦啦地灌进铁壶里,她在这不到一分钟的间隙,静静地想,她怎么那么可爱呢?
白露去念大专的时候,她就常常在这样的一些间隙想她。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妹妹考上大学当然是盼头,但很多时候,她需要一些更自私自利的盼头。
比如想象白露的生活,想象她说话的语调,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不笑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政策出了之后,她更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想了,甚至敢想自己和白露……
水从铁壶嘴里冒了出来,池竹飞快地抹去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现在能和白露继续做朋友就最好了,真不必再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她把铁壶撂到地上,这是她每天都会备下的一壶水,预防停水的。她拎起工具包,让橙子在自行车边等她,自己则是飞快地跑到了郑白露家门口,很礼貌地敲了敲敞开的门板。
郑小芳招呼了一声,本打算自己出来,可白露做贼心虚,她知道池竹是来干什么的,要是叫妈妈看到了,肯定又小题大做的误会了。当即从桌子前拿着饭盒转出来:“妈你别过来了,我把饭给池竹。”
她把饭盒递过去,这会儿又把刚才水龙头边池竹对她的打趣记起来,故意板着脸。
池竹一手接过热乎乎的饭盒,一手把信从工具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郑重地递过去。
郑白露下意识也很小心地把信放到自己的包里,这次理直气壮地说:“行啦,快走吧。”
莫名其妙地,她加了一句:“橙子在那儿一直等着你呢。”
这话说的,好像池橙等得多么焦急一样,其实正和火烧一人一猫喵来喵去,不知道在讲什么私房话,被池竹拎上自行车的时候一人一猫还在那儿一阵话别。
池竹出发得早,不过去子弟小学一趟耽搁了一点时间,进厂的时候,刚好到上班的高峰期,办公楼前的广场上聚集了一群工人,吵吵嚷嚷的,和她比较熟悉的蒋其华也在其中。
她走近了几步,蒋其华眼尖,看见她就一把把她拉到了身边:“你听。”
蒋其华把她拉近了一大步,她这才看清,被围在最里面的中心人物是技术科的主任刘连山和厂委会的工人代表,八级工田元祥。
刘连山拼了命地和稀泥:“啊,大家的意见我都收到了,我都收到了,大早上的大家工作去,工作去,这事由我传达给厂长,很快就给大家一个答复啊。”
田元祥道:“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不是想为难刘主任,更不是想为难任何人。”
池竹的面色微微地沉了下来,这话一半是说给所有人听,一半是专说给她听的。
“这次去三溪交流学习的机会那么好,咱们厂子一直是手动机床,这次能把自动的技术带回来,将来能做数控工,谁不想去?别说年轻人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很愿意挪挪窝,动一动!这事,厂长不能一言堂,她不能想让谁去,就让谁去,得考虑我们大家伙的意见,赞同的,把手举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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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同事而已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