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如初 第36章 陆佑所求不止如此

千千从天医谷回到京城的时候，陆佑和顾明初也已经从怀州回来。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打听怀州发生了什么，因为一切已彻底传开。

那天郑夫人在郑毅的坟前自尽，她临死前说了什么只有三皇子一人知道。她死后，三皇子让人开了郑毅的棺，当时，郑毅父母，儿子，曾守义率领的几十号人，顾明初和陆佑自己带的一部分人，全都看见那从郑毅棺中取出的一块明黄色的布，布上，密密麻麻写满字。

顾明初当即让曾守义在所有人面前念了上面的内容：仁帝十二年，刑部定户部侍郎沈清之罪，召卢凌之回京受审，卢凌之抗旨不回，兵部尚书孙枉奉命前去相召，双方相见，卢将军直言并未收到回京的旨意，并答应跟随回京协助调查。回京途中经板桥驿站，卢将军的副将齐添突然从边关赶来，于星夜呈上卢将军与敌国往来信件，直指卢将军叛国。孙枉言卢将军武艺高强，可以一挡百，便提前在卢将军的饭菜中下药。彼时，卢将军只带了三名亲信，齐添却带了大队人马，加上兵部的一众高手，在卢将军中药之际将其困住，未给丝毫辩解机会，将其斩杀。回京后，孙枉呈上齐添供词，与其串供，言卢将军见事迹败露，当场要畏罪潜逃，他们逼于无奈，只得下了死手。下官郑毅，为兵部主事，在场目睹所有，卢将军言齐添所供书信并非他书，且书信上并无卢将军私印。此事疑点重重，下官人微言轻，却不敢不禀明真相，然上位者想要掩盖，下官侥幸捡回一命回到怀州。此事终日思虑，片刻不敢忘，将要魂归九泉之际，不敢将一切带离人间，遂写下此书，望其能有重见天日之时，还当年一个真相。

陆佑命人将郑毅遗书贴在府衙之前，整整三日。直到姜坤亲自来了怀州，一切已成定局，再无转寰余地。

陆佑和顾明初带着郑毅的遗书，曾守义和尤满一行人，在姜坤虎视眈眈的监视下，一路抵达京城，途中，遇到数波暗杀。陆佑身旁的高手简直能以一挡百，更令人惊讶的是，曾经要杀三皇子的夜罗殿，不知收了谁的钱，竟然反过来开始保护陆佑还有同行的这一干人证。

怀州风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陆佑抵达京城前，京城已经掀起惊涛骇浪，陆佑回京后更是在皇帝殿前长跪不起，一如当年他跪在那里想要保下沈千宁的命。当年的他做不到，如今的他，拼上命也必须要个结果。

“求父皇查清当年真相，还卢沈两家清白！”他声音坚定，可眼里却冷得如冰。

皇上起初并未答应，可皇后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只知道皇后红肿着眼睛从殿中出来后，皇上终于松口，答应彻查当年真相，并让陆佑作为主审官，顾明初和沐阳协同审理。

之所以没有让资历深厚的官员参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年之事牵扯太深，保不齐他们也有份参与。而且陆佑作为主审官，皇上的态度已然明确，当年冤枉卢沈两家的人，都逃不过此次清算，三皇子等了这么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一切顺理成章起来。已经告老还乡的原大理寺卿闻此消息，拖着年迈的身体从老家星夜赶来，请求可以参与到案件审理当中，并奇迹般地提供了保存完好，价值不菲的证据。

或许是陆佑准备了多年，一切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郑毅的事只是个契机，他处理起这一切十分顺利。

半个月后，查清的真相被公布于众。被掩埋多年的事实，震撼了无数人。

当年户部尚书年事已高，接任的尚书不出意外便是从同为侍郎的沈清和梁三焘之中选择一个。

沈清是卢凌之的妹夫，女儿又与三皇子定亲，夫人卢婉更是和皇后情如姐妹，可以说沈清的前途不可限量。

从另一方面来说，沈清的上位意味着三皇子在皇位竞争中将如虎添翼，这是姜坤，姜贵妃和二皇子不能忍受的。

洞察圣心的姜坤，却在此时敏锐地感觉到了皇上对卢凌之和沈清的忌惮，他深知帝王的猜疑是最好的刀。于是，姜坤，梁三焘，萧湖，孙枉……一起铺了棋。

梁三焘认罪：“当年那笔钱是我贪的，可是被沈清察觉，我便先发制人，让贾勉诬告他，沈府的先生萧湖一开始就是姜坤的人，他仿写沈清的笔记，写了与卢凌之勾结的信件。陛下大怒，将沈清下狱。”

孙枉认罪：“我与姜家同气连枝，支持二皇子，便要坐实了沈清的罪，证据不足又如何？陛下信了。至于卢凌之，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齐添一开始不是我们的人，他的出现是个意外，但给了我们光明正大杀卢凌之的理由。后来他向姜大人投诚，这才步步高升，调回京城。”

至于萧湖，贾勉，不过是傀儡而已，当即认罪。

姜坤更是无从辩解，郑毅之事，人证确凿，尤满虽然嘴硬，可还有许多个守了怀州多年的人，那么多张嘴，撬开一两个不是难事。曾守义作为姜家派，给姜坤上供多年，贪赃枉法不过是姜坤最基本的罪行。

然而姜坤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却坚持说：“一切是我自己的谋划，贵妃和二皇子毫不知情。”

狗都不信，可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二皇子参与这一切。

最终，姜坤要求独自见陆佑一面，陆佑来了。

姜坤与三皇子注定为敌，此时面对他，半点恭敬也无：“其实当年下的这盘棋错漏百出，我起初只想搅浑这池水，可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收获！我也没想到陛下这么狠！竟直接灭了卢沈两家，哈哈！哈哈哈！三皇子，你搬倒了我又能怎么样？陛下知道你对他们的感情，知道你心里的恨，你永远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陆佑冷漠地盯着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郑夫人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姜坤，我答应来见你，就是为了这一刻，如今，我确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到底是什么？”

“即便你下了地狱，也永远不可能知道。”

姜坤颓然而绝望地低下了头，这是他的秘密，他唯一一次偷听到皇上说话，他听到皇上对宗公公说：因为卢婉，卢沈两家才必须死。卢婉的秘密，只有皇帝才能知道。

竟然是卢婉！郑毅的夫人曾是卢婉的侍女，他想从她口中知道原因，这才一直留着她的命。

皇帝可以知道卢婉的秘密，换言之，知道了卢婉的秘密，二皇子一定能离那个位置，再近一些！

姜坤做了皇帝那么多年的心腹，他贪赃枉法皇帝岂会真的不知？在陆佑看来，姜坤最不可饶恕的罪责，是他还是沈清和卢凌之，而这个罪从另一方面来说，是皇帝默许的。

所以，他们如今查出来的这些，是否真的能定姜坤的死罪，还未可知。即便姜坤没有逃过，贵妃和二皇子在没有铁证下又真的会受到该有的惩罚吗？

想到卢沈两家那么多条命，再看看面前姜坤毫无悔意的样子，陆佑觉得心里的戾气根本无法压下，他早就不是当年温润善良的少年：“姜大人，听说你前些日子泡温泉回来的路上，差点丧命，索性，被一名高手所救，你对他格外信任，回京后便一直让他近身保护。”

姜坤猛然睁开眼睛：“乌方……是你的人？！”

“当年你把萧湖安插在沈府，用他给了沈府致命一击，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猜，贵妃和二皇子，与你勾结多年，真的……会没有证据留下吗？你出事前，让乌方把所有和二皇子有关的证据销毁，你再猜，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儿？”乌方当然不是他的人，他以前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顾明初查出来的。可乌方只是说与姜坤接触后发现他干了很多坏事，乌方是个有良心的人，遂决定弃暗投明。陆佑当然不相信这些，可只要能达到目的，这些又有什么所谓？

“……三皇子，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想怎么样？我已经无法翻身，姜家经营多年的人脉会顺着我连根拔除，二皇子对你没有威胁，你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姜大人说得对，我并不想对他赶尽杀绝，我想让他远离京城，去偏远的封地度过一生，可……这一切要看姜大人你的意思。”

“你，想怎样？”

“我，要当年所有沾惹过事情的人。小安进宫后为何会中毒？我查过贵妃不过是推波助澜，父皇到底派了谁去的？沈大人在狱中自尽是谁下的手？召卢凌之回京的信件是在哪个驿站出的问题？……宁宁被逼着跳下悬崖时，站在她面前的都有谁？一个一个，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三皇子和顾明初审着案子，可皇上想要的不过是堵住悠悠众口。沈清和卢凌之无罪，死后之名被平，陷害他们的人伏法。只要结果到了就好。

可当初的事环环相扣，不知还有多少小人物藏在暗处，或许他们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在害死他们的路上不可或缺！

小安的毒，只说是多年前就把下毒的宫人处死，沈清自尽虽然不是畏罪，却没有证据说他杀，卢凌之没有收到回京的消息，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宁宁逃走的行踪只有沈家至交才能知道，为什么会被围堵走上绝路？

这些只是听命行事的人，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姜大人，你当年是刑部尚书，父皇又有意纵容你斩草除根，这些你必然都知道，只要你全部告诉我，我就放二皇子活着离开京城。”

站在姜坤面前的人依旧面色淡淡，可姜坤却感受到了他极力隐忍下的癫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家，为了二皇子，所以，当有人以二皇子的命相胁时，他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