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谢辞带着陆清在山林间穿行,速度不快,却如同行走在无形的刀锋之上。他肩头的伤处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起初只是偶尔掠过树梢的、不属于自然鸟类的振翅声。后来,是林间深处一闪而逝的、不属于野兽的反光。谢辞的归墟之瞳几次骤然开启,捕捉到的却只有几缕迅速消散的、带着不同势力印记的微弱灵力残痕——有巡天司的肃杀,有天枢阁的缥缈,甚至还有一些……更为隐晦难明的气息。
“小辞,”陆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下意识地靠近了谢辞一些,钴蓝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好像……一直有人看着我们。”
连他都感觉到了。
谢辞沉默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墨钢长刀。他心中的危机感攀升到了顶点。这不再是单一的追捕,他们仿佛成了落入蛛网的飞虫,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不怀好意的注视。
必须获取信息。
他冒险带着陆清潜行至一条偏僻的官道附近,隐藏在高大的灌木丛后,观察着偶尔经过的行人。
机会很快来了。一队行商的马车在路边暂歇,几个护卫模样的汉子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语气中带着兴奋与贪婪。
“听说了吗?巡天司下了血本!”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压着嗓子,“就为了抓那两个人,活的!赏金够买下半条街的铺面了!”
“可不是!尤其是那个蓝眼睛、白头发的,叫什么……‘完美容器’?听说值这个数!”另一人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手势。
“容器?装什么的容器这么值钱?”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黑白两道,有点门路的都在找他们!据说天枢阁那边也动了心思,派出了什么‘聆风者’……”
“嘶——连那帮神棍都掺和进来了?这潭水可真够浑的!”
灌木丛后,谢辞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感觉到身旁的陆清身体瞬间僵硬。
“完美容器”……“值钱”……“黑白两道”……
这些词像冰冷的针,刺入谢辞的耳中,也刺入陆清混乱的记忆里。谢辞侧头看去,只见陆清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用力地咬着下唇,那双钴蓝色的眼眸里不再是单纯的茫然,而是涌上了清晰的、被物化与被觊觎的恐惧。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泛白。
他或许不完全明白“容器”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成为了“猎物”。
就在这时,官道另一侧的山坡上,一个戴着斗笠、像是采药人打扮的老者,看似无意地朝他们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早已看穿了他们的伪装。
谢辞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拉住陆清,低声道:“走!”
两人迅速悄然后退,再次没入密林深处。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谢辞才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古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都在找我,是吗?”陆清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抬起头,看着谢辞,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困惑,“因为……我这个样子?因为我是……‘容器’?”
谢辞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他想否认,想安慰,但残酷的现实让他无法说出谎言。他只能伸出手,用力地按住陆清微微发抖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丝力量。
“别怕。”谢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我在。”
这句话,他曾对真正的陆清说过无数次。此刻,他对这个顶着陆清面容、内里却截然不同的灵魂说出,带着同样的决心。
陆清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守护,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但那份深植于眼底的恐惧,并未完全散去。
谢辞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地逃亡下去了。普通的城镇绝不能去,落鹰涧那种绝地更是自投罗网。巡天司、天枢阁,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已经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必须去一个足够混乱、能暂时淹没他们踪迹,又能获取必要情报的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里是记忆的黑市,是规则的灰色地带,是无数秘密交汇之地——
云隐城。
只有在那里,他们或许才能找到一丝喘息之机,才能弄清楚围绕在陆清身上的谜团,才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扶起陆清,声音不容置疑:“我们改变方向,去云隐城。”
陆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倚靠向谢辞。此刻,谢辞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风穿过,带起树叶的沙沙声响,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窃窃私语。
罗网已张,而他们,正主动投向那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