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晨雾氤氲。
黄瞎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家小院外。他没有叩门,只是静静地立于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空洞的眼窝“望”着门楣,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内里弥漫的绝望与污秽。
院内隐约传来王桂香嘶哑的、断续的哭嚎,如同夜枭哀鸣,为这清冷的早晨平添几分不祥。
昨夜梦中,借肖睿函之口与那厉鬼交涉,他已知晓全部因果。那对夫妻的贪婪与狠毒,竟引来如此凶煞,更累得肖睿函魂魄将散。
他心中既有对养父母行事之毒的愤慨,亦有对肖睿函优柔之心的叹息。
此事,必须了断。
只见黄瞎子身形微微一晃,如同鬼魅般,竟直接穿过了紧闭的院门,出现在院内。他脚步落地无声,竹杖轻点,精准地避开了院中杂物,径直走向主屋。
卧房内,陈大海和王桂香因丧子之痛与连番惊吓,早已心力交瘁,此刻正昏沉睡去。王桂香枕边还散落着几张求来的、毫无用处的符纸,陈大海则眉头紧锁,鼾声中带着痰音。
黄瞎子走到床边,枯瘦的手掌在空中虚虚一抓,仿佛捕捉着无形的气息。随即,他指尖轻轻拂过王桂香散落在枕头上的几根花白头发,又隔空对着陈大海的头顶一引。两根带着各自气息的头发便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轻飘飘地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一张折叠成三角的暗黄色符纸中。
过程悄无声息,未惊动梦中人分毫。
他捏着那包裹着头发的符纸,转身离去,身影再次融入门外浓雾之中。
回到自家小院,黄瞎子并未立刻休息。他走到堂屋祖师牌位前,点燃三炷清香,恭敬一拜。烟雾缭绕中,他本就枯瘦的身影显得愈发萧索。
“祖师爷在上,弟子今日……或许要行那‘引渡’之法了。”他低声自语,空洞的眼窝望向虚空,“弟子无能,无法以温和手段化解此劫。唯有以此残躯,为那苦命的孩子,争一个因果了断,换一个脱身之机。”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疲惫。强行潜入他人梦境传递信息,又取来怨气深重之人的贴身之物,这两件事已让他元气暗损。而接下来要做的,才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彻底吞没了陈家小院最后一丝微光,连夏虫都噤若寒蝉。
卧房内,温度骤降,呵气成霜。熟睡中的陈大海与王桂香被一股彻骨的阴寒与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惊醒。他们惊恐地发现,身体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动弹不得,连喉咙都像是被冰封,发不出半点声响。
黑暗中,一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凝聚成模糊不清的红色身影。燃烧着幽冥鬼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们。
没有言语,没有审问。博恩铭的复仇,纯粹而冷酷。
紧接着,寂静被打破了——不是由他们,而是由他们身下的床榻、周围的空气。骨骼被无形力量挤压的“咯咯”声,皮肉被撕裂的细微“嗤嗤”声,以及他们因极致痛苦而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不堪的“嗬嗬”气音,在房间里交织成一曲来自地狱的协奏。
博恩铭就静立在那里,如同一个冷漠的观众。他看着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看着生命的气息在绝望中一点点流逝。
当第一缕天光勉强透过窗纸,卧房内只余下死寂。
陈大海与王桂香双目圆瞪,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永恒的惊惧。他们周身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事物被彻底清算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干净”。
黄瞎子坐在自家堂屋,手中摩挲着那根竹杖,面向陈家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递出的那两根发丝,是引信,也是判决。
只是,这判决,未免太过酷烈。他知道,经此一事,那厉鬼博恩铭与这尘世的最后一点脆弱联系,恐怕也彻底斩断了。而他的徒弟肖睿函,将要面对的,是更加复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