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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婚契约 第1章 镜中人

作者:潮从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5-11-19 21:00:24 来源:文学城

夜幕如同一块厚重的、浸透了墨汁的丝绒,沉甸甸地覆盖在盘山公路蜿蜒的脊背上。远方的城市灯火被层层叠叠的山峦吞噬,只留下这片被遗忘的、过于静谧的黑暗。

引擎的低吼是这死寂中唯一的活物,一声声,像是某种困兽不甘的咆哮。

一辆暗红色的阿斯顿马丁DB11,如同划过夜色的锋利刀刃,精准而迅猛地切割着弯道。流线型的车身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那是金钱与速度糅合出的独特美感。

车内,沈清弦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纤细而稳定。另一只手的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车厢内明明灭灭。她刚摇下车窗,带着山间草木湿气和深秋寒意的风便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吹乱了她海藻般浓密的栗色卷发,也吹散了氤氲的烟雾。

她只穿着一件真丝的黑色衬衫,领口处的两颗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段雪白得近乎晃眼的肌肤和线条优美的锁骨。衬衫的料子太过柔软,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勾勒出几分慵懒又性感的意味。

精致的下颌线微微扬起,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和骄纵的桃花眼里,此刻沉淀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几个小时前,那场所谓的“订婚宴”,像一场蹩脚的滑稽戏。

水晶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父亲沈巍山脸上是难得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祥的笑容,向满座宾客介绍着他为她精心挑选的“良配”——某个跨国集团的公子,笑容得体,眼神却像评估一件商品一样扫过她全身。

她记得自己当时也笑了,唇角弯起一个足够惊艳也足够讽刺的弧度。然后在众人或期待、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她端起了侍者托盘里那杯斟得最满的香槟。

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手腕一扬,整杯酒液,连同里面欢快跳跃的气泡,泼向了那座象征“圆满”与“喜庆”的香槟塔。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并非来自酒杯,而是来自她父亲瞬间龟裂的镇定,以及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沈清弦!”沈巍山的低吼压抑着雷霆之怒。

她却只是将空酒杯放回目瞪口呆的侍者盘中,用足够让前排人听清的音量,慵懒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拎起随手搭在椅背上的机车外套,她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穿刺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引擎的轰鸣,是她对那个世界的宣战,也是她唯一的逃离。

所以此刻,她在这里。在这条熟悉得闭着眼都能画出每一个弯道的盘山公路上,用速度麻痹神经,用冷风浇灭心火。

导航屏幕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扭曲的雪花,滋滋的微弱电流声时断时续。沈清弦瞥了一眼,并不在意。这条通往山顶私人观景台的路,她飙过太多次,电子设备偶尔失灵是常有的事,或许是山间的磁场问题。

只是,今晚似乎格外不同。

温度在明显下降。车载空调的显示是关闭状态,但她呵出的气息,却在眼前形成了清晰的白雾。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并非源于外界的气候,而是从车厢内部,从座椅底下,从空调出风口,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周围太静了。不仅仅是虫鸣,连风声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了,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单调而空洞,反而衬得这寂静愈发沉重、粘稠。

沈清弦左胸上方,那一小块自幼便有的、形似跳动的火焰又似某种古老符文的嫣红色胎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她轻轻“嘶”了一声,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

这胎记是她从未对人言说的秘密。它就像一个人体阴气雷达,每次遇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会有反应。或微热,或冰寒,程度视“对方”的强弱而定。但像此刻这般,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似的剧痛,前所未有。

心底那点因为飙车而暂时压下去的烦躁,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悄然浮现。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车内后视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脸——秾丽精致,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傲气与倦怠。以及,后座上空荡荡的、散发着柔和光泽的黑色皮革座椅。

一切正常。

她刚想松口气,视线却猛地顿住,瞳孔不易察觉地缩紧。

在后座右侧的阴影深处,那片本该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光线发生了一种极其细微的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正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轮廓极其淡薄,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但绝不是光影的错觉。

沈清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没有立刻踩下刹车,而是缓缓地、不着痕迹地调整着后视镜的角度,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镜面微动,焦距似乎被无形的手调整。

那轮廓……清晰了。

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样式极其古朴的玄色深衣,衣料上看不出任何纹路,只有一种吞噬光线的纯黑。长发如最浓稠的夜色,未束任何发髻,只是柔顺地披散下来,几缕发丝垂在颊边,衬得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她的五官清冷绝伦,如同雪山之巅经年不化的寒冰雕琢而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色极淡。一双墨黑的瞳仁,正透过镜面,毫无感情地、直直地、穿透一切阻碍地与沈清弦的视线对上了。

那不是活人的眼神。

冰冷,死寂,空洞。却又在那种极致的虚无之下,潜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洞穿灵魂最深处秘密的审视与……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沈清弦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寒意不是从外部侵袭,而是从心脏最深处爆炸开来,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胎记处的灼痛感骤然加剧,像是有根烧红的针在不断刺入。

她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猛地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吱——嘎——!!”

刺耳欲裂的轮胎摩擦声猛地撕裂了山野的死寂!性能超跑卓越的制动系统在瞬间发挥到极致,车身因巨大的惯性而剧烈甩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强大的G力将沈清弦死死地按在驾驶座上,安全气囊处于爆发的边缘。

最终,车头在距离路边金属护栏不足十公分的地方,险险停住。

世界重新归于寂静,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清弦趴在方向盘上,胸口因突如其来的惊吓和撞击的余波而剧烈起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胎记处的灼痛和心脏狂跳带来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

几秒钟后,她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整理凌乱的长发,豁然转身,目光如炬地射向车后座——

空的。

依旧是那片奢华而空旷的空间。皮革座椅在顶灯(因急刹而自动亮起)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没有任何人影,没有任何被坐过的褶皱,甚至连一丝异样的气息都捕捉不到。

仿佛刚才后视镜里那惊悚绝伦的一幕,真的只是她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

沈清弦缓缓转回头,左手下意识地抚上左胸。隔着薄薄的真丝衬衫,那块胎记依旧滚烫,清晰的痛感持续不断地传来。车厢内的温度也并没有因为车辆的静止而回升,反而愈发阴冷,那种冰冷的、带着陈年古木和冰雪气息的味道,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幻觉?不可能。

她沈清弦或许骄纵,或许叛逆,但她对自己这特殊的“体质”和胎记的警示,从未怀疑过。

“什么东西……”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哑和一丝被彻底惹毛的怒意,“也敢上我的车?”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后视镜,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中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镜面光滑,映照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车后正常的景象。

没有回应。只有山风穿过林隙,发出如同幽魂呜咽般的低沉呼啸。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挂挡,轻踩油门,跑车再次发出低吼,但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她不再追求极速带来的麻痹感,而是将一部分注意力高度集中,感知着车厢内的任何细微变化。

那股阴冷的气息并未消失,它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缠绕在她的周围。它并不张扬,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宣告着它的主权。

胎记持续发热,像是在对她发出最高级别的警报。

她开得很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道路。山雾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在光柱中翻滚,如同有生命的实体。

突然!

就在下一个急转弯的入口处,车灯的光斑边缘,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硬、颜色惨白的传统寿衣的老太太。她背对着车辆,佝偻着身体,就站在道路的正中央,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她的身影凝实得不像幻影,却又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距离太近了!

沈清弦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又一个“脏东西”还是某种海市蜃楼般的幻觉,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地猛打方向盘,同时右脚将刹车一踩到底!

“砰!!”

预想中的撞击感并未传来。车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个寿衣老太太的身影,如同撞上了一团冰冷的、密度极高的雾气。那股阴寒瞬间透过车身钢板,直接侵入沈清弦的四肢百骸。

但车辆的失控却是真实的!

因为过快的车速和过于急促的转向,车身彻底失去了平衡,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路边的护栏狠狠甩尾撞去!

“轰!!”

剧烈的撞击声响起。

安全气囊瞬间爆开,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沈清弦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的意识都在那一刻被撞得支离破碎。

世界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沈清弦的意识才如同沉船后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重新拼凑起来。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胸口和额头。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呼吸间充斥着安全气囊爆开后的粉末和血腥味——她的嘴唇可能在撞击中磕破了。

车头严重变形,引擎盖扭曲翘起,冒出丝丝白烟。车灯顽强地亮着一盏,歪斜的光柱照亮前方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扭曲的金属护栏。

她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被卡在变形的驾驶舱里,浑身绵软无力。

就在这时,一种比身体疼痛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攫住了她。

那道目光……又出现了。

不是在镜子里,而是在车外。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透过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前挡风玻璃,看向车灯光柱的边缘。

在那里,就在离驾驶座车门不到三米远的地方,那个穿着玄色深衣的古装女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月光似乎格外眷顾她,清冷的光辉勾勒出她清晰无比的身形。她的身姿挺拔如松竹,带着一种融入骨血的、无需言说的雍容与威严。玄色的深衣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如水流动的质感,上面用极细的暗金丝线绣出的繁复图腾——似乎是某种盘绕的、形态奇异的鸟类,在微光下若隐若现。长发如瀑,在夜风中无声拂动,几缕发丝掠过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的墨眸。

她就那样伫立在夜色与山雾之中,周围的光线因她而微微扭曲,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不再是镜中模糊的幻影,也不是感知中虚无的气息,而是一个真实不虚的、拥有着压倒性存在感的……魂体。

沈清弦捂着剧痛的胸口,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有些变形的车门,踉跄着跌撞出去。她勉强靠在灼热的、散发着焦糊味的车身上,才没有软倒在地。她抬起头,毫不示弱地迎上那双冰冷的、审视着她的视线。

尽管狼狈不堪,尽管内心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未知的恐惧填满,但她沈清弦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她在这个时候露怯。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因疼痛和虚弱而带着明显的喘息,但语气却竭力维持着平日的骄纵与质问,“跟着我……想干什么?”

赢君婳的目光落在沈清弦的脸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缓缓扫过她秾丽却苍白的五官,掠过她沾染了血迹的唇角,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她因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的左胸——那块胎记的位置。

那目光,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穿透力,仿佛能轻易撕开现代衣料的遮掩,直视那灵魂的烙印。

她开口了。声音清冽,如同极地冰雪相互碰撞,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空的古韵,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也敲打在沈清弦的心弦上:

“吾名,赢君婳。”

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沈清弦心头巨震。赢……这个姓氏,本身就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与苍凉。

赢君婳的视线重新回到沈清弦的脸上,墨色的瞳仁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涟漪,像是冰湖投入了一颗石子,转瞬即逝,却留下了无形的波纹。

“两千载沉眠,终得苏醒。”她的语调平缓,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近乎法则般的掌控力,“沈清弦……汝身负吾之契约烙印,乃吾选定之人。”

“烙印?”沈清弦下意识地再次抚上自己左胸那块滚烫无比的胎记,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微微拔高,“你说这个?”

赢君婳微微颔首,动作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古老的仪态。

“自今日起,汝之身躯,为吾栖魂之所;汝之魂魄,与吾契约共生。”她宣告着,如同君王颁布不可违逆的诏令,“助吾重聚魂体,了却夙愿。否则……”

她没有将后果说出口。

但那一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浓烈、都要冰冷的阴煞之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从赢君婳身上汹涌而出,瞬间将沈清弦吞没!

那不是低温,而是直接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沈清弦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心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连思维都快要被冻僵。胎记处的灼热与这股外来的阴寒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极端折磨,让她几乎要惨叫出声。

死亡的阴影,如此清晰而逼近。

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彻底冲垮了她勉强支撑的意志。视线迅速变得模糊,黑暗从边缘开始吞噬世界。沈清弦腿一软,身体沿着滚烫的车身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钟,她感觉到一只冰冷彻骨、没有丝毫活人温度的手,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托住了她向后仰去的脖颈和后脑。

同时,那个清冷而缥缈、仿佛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烙印:

“记住,从此刻起,汝……是吾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沈清弦的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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