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修放学后,离开校门口的主路,穿着校服聚集的人群逐渐四散开来,越往回家的方向走,人烟就越稀少。
自从经历了一个月前的绑架,她身边好像多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周伏月拽紧了书包的肩带,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射到身前的小路上,不听不看不多想。
她是单亲家庭,爸爸早亡,妈妈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自从出事后,都是妈妈亲自接送她上下学,只有今晚实在脱不开身,才让她自己走回家。
知道她总会在半夜惊醒后,妈妈就带她去找了大师,连着喝了半个月符水,枕头底下压着刀睡觉,那种被人压着动弹不得的窒息惊悚感就再也没有过。
周伏月加快了脚步,侥幸地想,已经喝了这么多符水,一打嗝都是香灰味,妖魔鬼怪应该不敢近身吧。
刚踏进老小区中的逼仄小巷,眼前的灯光骤然暗淡下来,目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扇扇窗户里透出的光线显示这里并非荒无人烟。
滴答滴答。
布满铁锈青苔的老旧塑料水管贴着水泥墙,底部破了个口子,脏污的废水一滴一滴淌下来,在灰白的墙面上留下黄褐色的印记。
周伏月抓紧书包肩带,吸了口气干脆跑了起来,两侧余光中的路灯飞速略过,越往前就越接近黑暗,光影模糊中,只有她大喘气的呼吸最鲜明。
今夜,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仿佛永远跑不到尽头。
不会碰到鬼打墙了吧。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闪现,头皮就一阵炸开般发麻,身后空空荡荡,好像随时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抓上她的后背,让她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
极端紧张的情绪和剧烈运动的消耗,让她眼中浮上一层泪水。
就在她体力耗尽,将要绝望之际,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同校校服的男生。
周伏月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那件蓝白相间的肥大校服是那么亲切,她不敢贸然出声,只不远不近地跟在男生身后。
两侧是一幢幢大同小异的居民楼,周伏月平复了下呼吸,左右观察着。
前方的男生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伏月也跟着顿住脚步停在原地,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分辨对方的样貌,好像是隔壁班的男同学,平时看着挺阳光开朗的人,总是前呼后拥的混迹在一群男生中间。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已经转回头了。
好吧,周伏月抬到一半的手顺势摸了摸鼻子,可能对方也怕尴尬。
又走了一段距离,面前的人再次停下,转过头看她,不言不语了半晌,又回过头继续走。
周伏月这次退了半步,总觉得这人有点诡异的不对劲,但眼下除了往前走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咬牙跟上。
谁料男生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周伏月不明所以,也跑着追上去。
“我靠,你追我干嘛?”男生边加速跑边喊。
“我太害怕了。”周伏月有点跟不上,声音里都透着风。
“我才害怕好不好?!”
男生停了下来,弯腰扶着膝盖喘气。
周伏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好像跟踪尾随别人的变态。
“不好意思啊,同学,”周伏月把跑动中滑下去的背包肩带扶正,走上前主动邀请,“我不是有意跟踪你,就是这附近太黑了,都没什么人,顺路的话,要不一起走吧?”
男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同意了。
周伏月主动和他搭话:“同学,我之前见过你,你是4班的对吧?我是3班的,就在隔壁。”
“嗯。”
“我叫周伏月,你叫什么?”
“祝瑜。”
“我在前面路口左转,你家在哪里?”
“左转。”
男生看起来很高冷,每次都回应得很简洁,和学校里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可能是不擅长和异性相处。
渐渐的,周伏月也不说话了。
一直到家门口,她才松了口气:“谢谢,我到家了。”
祝瑜突然抬手拉住她,面色凝重:“你最近是不是惹上什么东西了?”
周伏月的震惊直接从眼睛里冒了出来,按住祝瑜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用力点头:“大师,救救我!”
祝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别这么叫我。”
祝瑜准确地拉起她的右手,推开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疤,这是在周伏月被绑架期间留下的,具体经过她已经记不得了,记忆只停留在被绑上面包车的刹那,之后就出现了空白的断层,再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他的手指摸过血痂,蹙眉道:“咒术就下在你的血液里,如果不彻底解开,其他的任何方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啊?那怎么办?”
“我现在也无从下手,这样吧,给我一点你的血,我带回去再看看。”
周伏月扭着手腕,想抽回手,祝瑜却握得很紧,这顿时让她心头一跳,只能讪笑着打哈哈:“大师,不是,同学,你收费很贵吧?等我回去和妈妈商量一下再回复你,怎么样?”
“我不要你的钱。”
周伏月从来不信世界上会有免费的好事。
“那不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都要表示表示,你等我回家给你拿钱。”周伏月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跑进居民楼。
冲上三层,透过楼梯间的窗口看他还在楼下,才回身上四楼,飞快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打开客厅的大灯,回到熟悉的环境,周伏月才缓了口气,手心里冷汗涔涔,抓了一张符纸贴在胸口以求安心。
用家里的座机给妈妈打电话。
一段彩铃后,温柔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声响起:“喂,月月?”
周伏月觉得妈妈的声音也不对劲,那阵细微又异常的电流让她心慌意乱,一会儿觉得那是什么东西伪造时留下的破绽,一会儿又觉得是有人在监听这通电话。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挑拨到她紧张的神经。
周伏月用符纸缠住听筒,焦虑得用力扯了两把头发,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掉:“喂,妈妈,你还有那个陈大师的电话吗?”
“什么陈大师?噢,那是陆大师,你记错了。”
周伏月抹了下眼泪,至少妈妈是真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伏月把祝瑜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他想要我的血,我就觉得很奇怪。”
那群绑架犯把她抓走也是为了她的血,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对,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血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呢?”
“嗯,妈妈,你把号码给我吧,我再问问。”
“他已经死了。”语气温和依旧,甚至没有一点起伏。
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直往上窜,周伏月吓得抓不住听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声音却仿佛仍在她耳边。
“月月,别哭,妈妈马上就回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