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盎然 第4章 起风了

走到那橦老洋房前，傅行川停下了脚步，影子也停了下来，几秒后消失不见，林婋倒没放松下来，反而还有点怅然若失。

原来这里是傅行川家，难怪中午他身上有桂花香。林婋从地上捡了朵小花，嗅到味道感觉脚步变轻盈了。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杜云燕坐在沙发上给唐衡揉肩，问她：“怎么这么晚回来？”

“走错了路。”

“这么大人了路都记不清，难怪学习不好。”杜云燕忍不住唠叨，“下次要早点回，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听李阿姨说最近街上不良少年多，成天抢劫打架，你要小心陌生人。”

“知道了。”林婋刚换上拖鞋，一辆炫酷的红色法拉利玩具小车撞在鞋沿。唐沐辰坐在地上一堆玩具中间呆呆地看着她。

杜云燕转移火力，“唐沐辰，折腾一晚上了你还不睡觉，等你明天赖床看我打不打你！”

林婋把小车捡起，走到唐沐辰面前蹲下递给他，他快速接过，抬起下巴轻哼了声，像只傲娇小猫一样跑开，“我睡觉了。”

“我也回房间了。”林婋满脸疲惫，拖着沉重的身子说。

杜云燕问：“你那床好睡吗？”

“床板有点硬。”

“你就是被娇养惯了，一身臭毛病，哪有不硬的床板。”她总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等会再给你铺床被子。”

林婋已经习惯了，“好。”

进了房间，林婋卸下书包，躺在床上。

才上第一天课，她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累，也意识到了她以前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突然好想林大勇，可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日子照样得接着过。

之后几天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回来，为了复习有时也熬夜到凌晨。

转眼就到了周五，一中高二年级周六不放假，就每个月拿出这么两天来月考，除了年级前四十名安排在一个考场外，其他人随机分配考场。

林婋很幸运的被分在了本班考，但有两门学科是程凯中监考，她又正好坐最后一排，每次程凯中经过都要站她身后看她的答题情况，让本来就紧张的她更加不安。

好不容易考完到周日，能睡个懒觉，一大早唐沐辰的哭声把林婋给吵醒。

她走出房门，看见杜云燕在给他量体温，他脸红彤彤的，还流着鼻涕，应该是生病了。

唐衡昨天出差了，杜云燕只能一个人带唐沐辰去诊所。

林婋见她背着包还抱着唐沐辰，便问：“要我陪着一起去吗？”

“不要，我不要她去……”唐沐辰在她怀里哭闹。

杜云燕看她身上还穿着睡衣，收拾一下自己也得花不少时间，“你去了也是添乱，他也不喜欢，你在家里呆着吧！中午自己出去吃点东西。”

“好。”他们匆忙出门了，看见杜云燕的背影，林婋像被泼了盆凉水。

她想起了五岁杜云燕和林大勇离婚那天，尽管那时她已经提前从外婆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杜云燕拉着行李箱要离开，她还是哭着挽留。

其他的细节记不清了，只记得头上的退烧贴被风吹到杜云燕裤子上，被她撕下随手扔在地上。家门前那条路很长，林婋一直在哭，她没有回头一次。

想到这，林婋不仅心寒，身上也开始冷了起来。她回到被窝里取暖，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铃铃铃～”电话吵醒了她，是杜云燕打来的，说是月考成绩出来了，程凯中要她去学校一趟，让林婋去诊所陪唐沐辰打针。

听她不耐烦的语气，林婋大概都能猜到程凯中和她说了什么，她想赶紧起身，可四肢好像被钉在了床上一样，无法动弹。

她强撑着起来，迅速换了身衣服简单洗漱了之后出了门，关门前她扫了眼客厅挂着的钟，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两点。

阳光暖暖地洒下，整个世界明媚灿烂，而林婋如坠冰窟，快要窒息了一般。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移动，眼前发黑有点晕，又刚好走到拐角处，没注意到一辆自行车骑来。

车主紧急避让，刹车过急自行车翻倒在地，她没被撞到，但身体站不稳摔在了地上。

手机又响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杜云燕催她的信息，林婋连忙站起身。

“受伤了吗？”有人问她，声音温润似平静的水面落入了颗石子。

林婋抬起头，傅行川站在她面前，他脖子和额头上都有一层薄汗，神色难掩焦急。

或许是见到了认识的人，虽然是不熟的傅行川，委屈还是一下子涌上心头，林婋控制不住自己哭了起来。

傅行川急促的呼吸在她的哭声中渐渐平息下来。

时间悄悄流逝，天边看不见太阳的影子，余晖渲染得周围一片金黄。

哭到满脸泪痕，鼻子塞住，察觉到氛围奇怪，林婋停下对上傅行川黑漆漆的眼眸，他冷声问：“哭够了？”

林婋挂着泪点点头，有些心慌，傅行川走开她才松了口气。

“没纸，将就着擦擦脸。”

一件外套扔在她身上，她先闻到衣服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抬起头来，少年骑着车远去，微风轻拂白衬衫校服衣角。

她心里也起了阵春风。

“林婋，你……”杜云燕从后面生气地朝她走来，还没来得及多说其他，林婋便晕在了她怀里。

再睁眼，是在医院里，唐沐辰守在她病床前，他手上有明显的针孔痕迹，林婋也输着液，脸上的泪早就干了。

唐沐辰看见她醒了没和她说话。

杜云燕没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提着几盒粥，边拆打包盒边说：“你爸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养不好。都这么大人了身体还这么弱。”

林婋不喜欢她这样说林大勇，但看她眼里有血丝，也没力气和她犟嘴，便任由她说，不放在心上就是。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教孩子的，成绩不好，性格还软弱，这样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啊？”她明显带着怨气说，“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学人家创业，最后还不是破产了。”

“人心气太高早晚会自己作死，本本分分日子照样也能过好，不是吗？”

当年林大勇瞒着杜云燕辞掉工作，没有和她商量把他们在上海打拼多年辛辛苦苦攒下来买房的钱用去创业，杜云燕觉得他眼里压根没有她和这个家，所以才离了婚。

林婋没回答她，喝着白粥，嘴里寡淡无味。

她放下勺子，把手揣进兜里，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低头才发现身上穿着的是傅行川的外套。

他的口袋很大，里面装的是糖，一个个独立包装，五彩缤纷各种口味硬糖软糖都有。林婋没有偷吃，却感觉舌尖化开丝丝的甜。

打完针回到家，林婋把傅行川的衣服脱下抱在怀里，衣服上的标签她认识，是个奢侈品品牌的logo，她知道这件夹克的价格不会少于五位数。

环顾了圈房间，和她以前的卧室比，可以用“小”和“窄”两个字来形容，然而她已经融入习惯了这里。

林婋拿出手机，打开和林大勇的聊天框。她和林大勇不仅是父女，平时更像是好朋友，无话不谈。

她毫不犹豫的按下发送键：【爸，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傅行川。】

【以前你告诉我说喜欢是一种勇敢，因为“喜欢”是一个很难对对方说出口的词。当时我不懂，现在明白了。】

【我也不知道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你能帮我记录下这一刻吗？】

2012年3月16号晚上10点31分27秒

依旧是没有回复，她也没有期待。

从这天起林婋的暗恋开始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欢保质期会如此之长，是她人生一场漫长的雨季。

翌日，林婋烧退了照常去学校，刚进守信楼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

“婋婋，过来我这。”徐洋洋在人群中看见她，向她招手。

林婋挤进去，这才看到他们之间立了个光荣榜，年级前100名的月考成绩全展示了出来。

榜上阮烨稳居第一，除了语文110分，数学150，其他科目也都接近满分，超了第二名三十多分，可谓是遥遥领先。

“我物化生加起来都还没他数学一门高。”朱长宇总是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们旁边。

“你总分也才人家一半多一点。”徐洋洋补刀。

“嘿嘿，那又怎样?我这次是班里倒二，我母上大人说要奖励我最新款游戏机。”

“那真是该谢天谢地，你万年倒一的魔咒终于打破了。我们班居然还有人比你菜。”徐洋洋双手合十拜了拜，拜完才意识到不对，“等等，倒一是？”

被他们遗忘的林婋开口说：“是我。”

徐洋洋笑僵在脸上，急忙补救，“婋婋，对不起，我罪该万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次考试难度大，你进度本来就没跟上，没考好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说你不是真的菜，只是没发挥出实力来。”她搂着林婋的肩，边带着她走去教室边哄。

“嗯。”林婋没生气，她清楚自己的水平。

教室后面贴上了班级成绩单，她驻足在那张纸前，眼神停留在最下面：

全班倒一，年级排名829，数学才47分。

昨天晚上杜云燕给程凯中打电话低声下气道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好好学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回到位置上，徐洋洋见林婋愁眉苦脸的，给朱长宇使了个眼色，说：“我今天心情好，请你们喝奶茶。”

“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朱长宇反应给得过了，“林婋，咱俩走运了，你不知道她平时可抠门了，八百年难得请一次客。”

徐洋洋瞪了眼他，一副“我哪有这样”的表情 ，咬牙切齿地说：“是啊！”

林婋不想喝奶茶，但她想去甜品店，因为说不定可以遇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我请你们吧！这几天复习你们帮了我很多，以后估计还得麻烦。”林婋舒展眉头，人情世故她还是懂得一些的。

“帮忙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是应该的。”徐洋洋觉得她说话一套一套的，怪生疏的，“你再这样客气，我就不理你了。”

林婋看着她，想起了她以前在上海交的所谓朋友，平时装得情深意切，在她家破产后连个消息都没发一条，电话更是直接打不通。

瞬间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她点点头，发自内心笑着说：“嗯，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