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赛昭没再看石碑,“裕和居那天就想好了带我来这?”
“嗯,”程新棠拉着沈赛昭坐在石碑前,“你是不是早就等着我们去找你。”
“是啊,从墓园那次我就等着了。”
沈赛昭看完程新棠她们新报的立意就知道她们一定会写贺毓的,在墓园和程新棠谈完就更笃定了。
贺毓不在意这些虚名,沈赛昭却不能不在意,尤其是林忠上位以后有意无意企图消解抹除贺毓的事迹。
这些人越是这样,她越是要让大家记住贺毓,记住贺毓为茗城做的一切。
“那你还故意卡着我们新报。”程新棠翻起旧账来。
“要怪就怪赵藏冬了,她担心新报影响赵英接任东区镇使。”沈赛昭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赵藏冬卖了。
“所以那天晚上你在为贺长官不平,对吗?”
“是。”沈赛昭坦然承认。
“现在,会不会好一些。”
“好多了。”
沈赛昭摸上那块石碑,贺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被很多人纪念着。
“程新棠,你对其她人也这么细心吗?”
会注意她的情绪,会努力化解她的不开心,会尝试去解开她的心结。
就像八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即使当时的程新棠也很无助,处于迷茫状态,却还是注意到沈赛昭低落的情绪,努力开导她。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是程新棠先向她走的第一步。
程新棠眨眨眼,“姑姑说,这是我的天赋,所以要用好它,好好地帮助别人。”
阳光洒在程新棠身上,沈赛昭觉得此刻的程新棠,就连发丝都在闪着光。
或者说,程新棠本身就在发光。
所以就连陆从双都会喜欢上程新棠。
“在想什么?”
“在想,我好像对你的喜欢又多了一些。”
程新棠眼带笑意看着沈赛昭,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多?”
“现在比这么多又要多一些了。”
程新棠笑出声来,歪头靠在沈赛昭肩膀上,“沈赛昭,你好可爱。”
沈赛昭小幅度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让程新棠靠得更舒服些,“嗯,我也觉得。”
“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想过新上任的科长会是什么样的,是和杨巧榆一样严谨正直的,还是和林高那样世故圆滑的。”
“原来你还没见到我就开始在意我了。”沈赛昭故意曲解程新棠的意思。
“事关新报,我当然要关心新上任的科长是什么样的人了。”程新棠轻哼。
“然后呢?”
“然后那天晚上我就见到了说话阴阳怪气,让人气得牙痒痒的你。”
沈赛昭顺着程新棠的话也回忆起那天晚上自己说的话,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有些小心眼了。但是话说回来,程新棠居然到现在都还没认出她来。她变化有那么大吗?
“但是在邓虎菜场闹事那次,我又认识了稳重靠谱,让人心安的你。”
“所以你那次就对我有好感了?”
“好奇多一些。”程新棠嘴上不承认,但她当时确实觉得制服邓虎的沈赛昭简直在闪着光。
而且每次见面,沈赛昭都带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乐都见面那次是嘴毒损人的,救下她和小光那次是安稳可靠的,墓园相遇的时候是细腻温柔的,故意逗她时是有些坏心眼的,面对她的试探时又是充满包容的。
她对沈赛昭充满好奇,最终在一次次相处中演变为心动。
感受到沈赛昭有些炙热的视线,程新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手臂的伤怎么样了?”沈赛昭今天穿的是短袖的衣服,手臂上已经看不到明显的淤青了。
沈赛昭微微侧身将先前受伤的左手臂伸到程新棠眼前,“小程医生要不要检查检查?”
“你伤好得还挺快。”程新棠伸手戳了戳沈赛昭之前受伤的地方。
“但是也要注意好好修养,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珍惜身体,小心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程新棠嘱咐道。
“听小程医生的,”沈赛昭含笑看着一脸严肃的程新棠,“但要是留下了后遗症,那我就要赖上小程医生了。”
程新棠正想反驳,忽然想到沈赛昭这两次受伤都和自己有关。
菜场闹事那次也是。
“允许你赖上我,但是不许留下后遗症。”程新棠故意板着脸。
沈赛昭却觉得可爱,她故意凑近程新棠,“那以后还请小程医生,多多关照了。”
程新棠感受着沈赛昭带着热气的呼吸顺着风扑在耳朵上,她站起身,对着两边脸颊扇了扇风,“好像有些热了,我们走吧。”
程新棠拿起手边的冷饮,话多了起来,“虽然现在的天已经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炎热了,但晒久了还是会有点热的,你看这汽水都不冒凉气了。”
沈赛昭跟着起身,含笑看着程新棠通红的左耳,“确实,我们小程医生耳朵都热红了。”
“是吧。”程新棠忍住不去摸发烫的耳朵,而是又拿出扇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都有些出汗了。”
沈赛昭没再逗程新棠,学着程新棠拍了拍身后的灰,“要去校报招新处吗?”
“你怎么知道?”
没等沈赛昭说什么“读心术”,程新棠反应过来,“是贺秋实和你说的。”
“嗯,小实说的。”
“说起来,你们家和贺秋实家里是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似乎是知道沈赛昭的疑问,程新棠补充,“遇到小希那次,她说二姑姑,我以为是你,后来才知道是贺秋实姐姐。”
沈赛昭明白了,“明姨,就是小实妈妈和我妈是结拜姐妹,还是小希妈妈的干妈,所以在小希那,大姑姑是世清姐,二姑姑是秋意姐。”
“这样。”难怪沈赛昭那么喜欢小希,怕是还有贺明珠这一层关系在。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楼下。
“和冬冬她们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再带你在学校逛逛?”
“好啊。”
“这边是我们上课的教室主楼,那栋是预科楼,”程新棠指着窗边,“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看还能看到两栋楼之间的院子,院子里的树除了那几棵老树。其余的据说大多都是最开始入学的学生种的,在二楼还能看到树上的花和小鸟。”
“看来以前上课没少开小差。”沈赛昭打趣道。
“我这叫适当的放松。”程新棠指着远处,“以前在预科的时候,我们上生物课,老师定期会带我们去山上捉蝴蝶、捕蜻蜓,然后让我们制作成标本。她说我们要学会感受生物与自然。”
“倒是新奇。”
“她是个特别有趣的小老太太,有段时间茗城一直下雨,很长时间都没能出去,终于在放晴的那天,小老太太拄着拐杖把我们赶上山,就像放羊一样。”
沈赛昭听着程新棠的描述不自觉笑出声,“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后面我预科课程结束进入本科,要开始上实验课了,本科的实验课和制作标本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每次我上完都要去找她,后面次数多了,我一去找她,她就带着我去山上摘果子。”
程新棠将那几年繁重的课程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看过茗城大学医学院课程设置的沈赛昭却知道这其中的辛苦。
沈赛昭想到刚刚在楼下看到的优秀学生代表。从两年预科到五年本科,一路以来,程新棠的成绩都名列前茅。
除了在学校理论知识学得好和实验做得好,程新棠临床表现也很优秀,四年级开始到各科见习,每个科室的带教老师都夸赞程新棠耐心负责,细致谨慎。
“但是老师现在没教书了,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她。”
“好。”
程新棠带沈赛昭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来两颗糖果,分给沈赛昭一颗,“要是有的课连上两节,就还需要糖果了。”
程新棠将她那颗糖果包装袋打开,丢入口中,感受到舌尖传来的酸味,“是酸味水果糖。”
沈赛昭将程新棠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她看着手心中那颗程新棠给的糖果,“很酸?”
程新棠将口中的糖果顶到一侧,“刚入口有点,现在还好,你怕酸吗?”
“不是很怕酸。”沈赛昭展开糖果包装。
“不过你这颗不一定是酸味的。”程新棠解释,“我每次都会买各种口味的糖果,然后将它们混在一起,这样直到打开吃进嘴里我才会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每次吃都会有惊喜感。”
程新棠见沈赛昭将糖果含入口中,面上却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是酸味水果糖吗?”
沈赛昭细细品味了一番口中的滋味,这才看回程新棠,“看来我比你更能吃酸的。”
程新棠诶了一声,“居然两颗都是酸味的。”
“吃不了酸的你还买酸味水果糖?”
“其实能吃的,而且酸味水果糖还能提神。”程新棠已经将口中的糖果嚼碎咽下,“而且就是要什么味道才有不是吗?这样就会期待这颗是什么味道的,如果吃到我喜欢的味道,我就会觉得那天一整天都很幸运。”
“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取决于那天我吃到了什么味道的。”
沈赛昭被程新棠的话逗笑,“今天的酸味也喜欢?”
“喜欢。”程新棠看着沈赛昭,“今天很好不是吗?”
“是很好。”沈赛昭觉得她在酸味水果糖中尝到了一丝甜味。
是程新棠带来的甜。
“阿棠。”
程新棠听到声音扭头,看到了从门口走过来的左荣。
“是我师姐左荣,小狐就是送到她家诊所的。” 程新棠和沈赛昭介绍。
话音刚落,左荣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我还以为认错了,你怎么在教室?”
“招新那边还没开始,就在这歇会儿了。”程新棠站起身,给左荣介绍,“师姐,这是沈赛昭,那天晚上就是她和我一起救下小狐的。”
左荣看了眼程新棠身旁的沈赛昭,挑了挑眉,“没想到是你和阿棠救下的小狐,你现在不怕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不怎么怕了。”沈赛昭在心里叹气。
“那挺好。”左荣看回程新棠,“小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两有时间可以把它带走了。”
“哦好。”
程新棠看着左荣远去的背影,“你和我师姐认识?”
程新棠知道左荣自来熟,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但是刚刚对沈赛昭的语气显然是认识的。
“她和秋意姐是中学同学,我们在贺家见过几次。”
“那她说你害怕毛茸茸的小动物是什么原因?”程新棠忽然想起上次她问沈赛昭是不是怕小狐,沈赛昭好像没有回答。
“也不算是害怕,只是不能和你那样很自如。”
“是发生了什么吗?”程新棠问得有些小心。
“小时候有一只小猫受伤了,但是最后没能救回来去世了,那个时候太小了,留下了阴影。”
“不是你的错。”程新棠安慰道。
沈赛昭摇头,没再说什么。
“那你现在不怕了吗?”
“不怕了,我在平城的时候,元帅府来了只野生小猫,警惕性可高了,但却天天粘着我,久了以后我就习惯了,偶尔还能上手摸摸。”
但是对于受伤的小动物她还是不太敢接触,她怕它们再一次在她怀里失去生命。
程新棠直觉沈赛昭有所隐瞒,但她没再追问,“庆典结束后我们去把小狐带回来吧?我知道后山可以放生。”
“好。”沈赛昭应下,松下一口气。
在很多事情上,沈赛昭都愿意告诉程新棠,但这件事情涉及到其她人的过往。
尤其是那个人程新棠还认识。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程新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