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
路垚翻看着手中的文件,“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只是之前码头的那批货出了问题,我调查了一下,是四哥以前的几个手下,从中牟利,以次充好,结巴华子那边要个说法,我估计是想逼咱们让利。”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定住,黑眸抬起盯着他,竟是叫小六出了一身冷汗,路先生就像变了一个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但他好像能理解,他调查出来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竟会在自家人手中出了岔子,还是四哥的人,若他还在帮里,此举定会牵连他,老爷子那边恐怕免不了一场责罚……
“呵,”路垚凉凉的笑了一下,语气毫无温度的说:“既如此,那就按帮里的规矩处置吧,你全权负责。”
“是,只是老爷子那边……”说到最后他有些担心,即便是四哥为青龙帮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出了错也是要被惩治的,更何况路先生才入帮没多久,自然比不上四哥,只怕是……
“我会处理的,还有别的吗?”
“还有柳三,他这人不好对付,我们两帮派曾经差点火并,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手下的人抢了咱们两个场子,据探子报,柳老大知道后也并不言语,似乎默认了他手下的作为。”
“那就约见吧,我亲自会会他。”路垚合上文件,不咸不淡的说。
“好的。”
待小六出去后,路垚才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手脚冰凉,闭着眼微微喘着气,许久才拉开办公桌最下面一个抽屉里的暗格,拿出白色药瓶,盯着里面的药看了好一会儿,才倒出几粒吞下去,口腔里苦涩的味道也覆盖了他的心。
少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只要跟乔楚生有关的事,对他有危险的事情他都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暴戾和恐惧因子。
到底该怎么办啊?他知道老乔已经起疑了,瞒不了多久,可是原谅他胆小,他根本就不敢告诉他……
与此同时,巴黎某处隐秘的私人诊所
陆焱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支烟夹在手里,却不见他放进嘴里,神色中难免有些焦灼。
对面的医生倒是笑了笑,“陆先生,您是在紧张吗?”
他怔了一下,“是啊,我能不紧张吗?尉迟医生,你给我一个底,他到底怎么样了?”
名唤尉迟医生的男人笑了笑,“您是担心路小少爷治不好吗?”
“是,不光如此,他回上海短短几个月,就好几次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偏激的行为,我能不担心吗?”
尉迟医生面上也不由的沉重起来,“我根据您所说,基本可以确定,他的病复发了,只是还没有到濒临爆发不可控制的那个点,我的建议是,离开那个人,带他来巴黎,必须接受治疗,否则,谁也无法保证他的精神状况。”
离开那个人?怎么可能?那家伙死都不肯离开他……
陆焱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根本就不可能,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他绑到这儿来。”
“这种方法并不可取,我举一个例子,小少爷现在好比一根绷紧的弦,他随时都有可能断掉,而这个时候如果外界的因素刺激到他,或者动了这个弦,饶是我行医这么多年,也无法预判他断掉之后的结果。”
“我知道了,我再考虑一下……”
临走之时,尉迟医生叫住他,“陆先生,有件事忘了跟您说,大概三个月以前,我的人告诉我,有人曾来调查小少爷在巴黎的事情。”
三个月以前?莫非是乔楚生的人?可不应该啊,乔楚生的人应该还查不到这里。
“他长什么样?”
说到这里他面色不由得苦恼起来,“当时我不在巴黎,没有见过那人,只是我的人描述是个英国人,叫什么曼来着……”
“诺曼?”
“对,是这个名字。”
陆焱皱了皱眉头,从衣服口袋内侧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是这个人吗?”
照片上赫然就是诺曼,从路垚出事以后,他便一直保持警惕,他仔细调查过,在上海他得罪的人一个是胡竹轩,一个是诺曼,但诺曼知道他的身份,想必不敢对他动手,但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不是,”尉迟医生摇了摇头,“我的人说他一口流利的英文,而且还说是受人所托,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陆先生,您要小心,小少爷的身份说简单也不简单,他是路家的小少爷,也是如今名气大燥的常胜将军,不管出于哪个身份,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小少爷喜欢的那个人,如果有心之人利用这件事情来中伤那个人,那对于小少爷而言将是致命的一击,所以……”
他的话就此止步,但陆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多谢尉迟医生关心,我会的,我不会让别人再次伤害他。”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少爷救我妻子于水火之中,我感激不尽。”
“还是那句话,我建议您将此事告知小少爷喜欢的那个人,我看得出来,他对小少爷非常非常重要,他帮忙或许还有回转,根据您所说,他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我建议尽快治疗,我怕到时候他不仅会伤害自己,更会伤害他喜欢的人,而那之后当他清醒,那根弦必断无疑。”
而不管是尉迟还是陆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会一语成箴……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尉迟医生拿笔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递给他,“我过两天要去英国会诊,这是我的私人电话,随时可以打通,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但……”他顿了一下,略显无奈的说:“但我希望当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是您可以带着小少爷来,而不是电话联系我去上海。”
陆焱捏着手里的纸条,骨节发白,他明白什么意思。
如果电话联系他,那就意味着路垚……
可偏偏天不如人愿!
另一边上海,某处娱乐场所
一群人围着桌子坐的,皆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对面的场景,乔楚生不停地照顾他,一会儿给他拿糕点,一会儿给他倒饮料,全程视若无睹,看的他们一脸震惊,私下眼神交流。
这真的是他们那冷酷无情的四哥?
这真的是上海那闻风丧胆的乔四?
这莫不是个假的?
可他们的暗中交流,乔楚生无暇顾及,看着他的小爱人吃的跟个小松鼠似的,心软软的,拿过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无奈的说:“慢点吃,别噎着。”
他看啊这小坏蛋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一进来就被桌子上的糕点勾得走不动脚步了,可是还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少年推开他的手,一脸嫌弃道,“擦什么擦,我还没吃完呢,别打扰我吃东西。”
对面的人再次惊掉下巴,要知道以四哥的威信,多少长三堂百乐门的女子等着投怀送抱呢,却在一个娇生惯养又作天作地的小少爷这里吃瘪,还如此遭到嫌弃,他们都怀疑这人下一刻是不是要被四哥扭断脖子?
殊不知,他哪里舍得啊,别说扭断脖子了,就是抱他都怕力气太大抱疼他。
“好好好,我不动你了,你慢慢吃,”乔楚生好脾气地哄着。
“够不够?我再去给你拿。”
“不要,我自己去,我要拿不重样的。”话语之间的嫌弃看的乔楚生一阵嘴抖。
这小坏蛋真是欠收拾!
小少爷一走,那些朋友瞬间就忍不住了。
“四哥,你也太惯着他了吧?”
“是啊,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吗?也得有个底线啊。”
他们刚才看的一脸气闷,那路垚就查骑在他们四哥头上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乔楚生这人重情重义,对弟兄朋友们都是肝胆相照的,对于这样的他,看到他被人这么对待,是个正常人都会难以忍受的。
他们曾问过四哥究竟喜欢他什么?
而乔楚生则说……他喜欢路垚坑他,喜欢路垚所有的缺点,喜欢路垚随时随地的任性,喜欢他毫无理由的闹脾气,喜欢他的无理取闹,喜欢他的一切。
可他们同样明白一个道理。
路垚可以偶尔对四哥发脾气甩脸色,但,凡事有个度,如果不懂得适可而止,就会惹人厌烦。
就好比现在……
乔楚生听着这些话,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低低地笑了一下,把玩着路垚刚喝水用的杯子,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当你们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些人都是在纸醉金迷的上海滩混,只不过,只有乔楚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逢场作戏罢了。
而他们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所以他们是不会理解自己这种感受的。
“人的一生中,也许会遇到很多让你心动的人,但让你心定的,从来只有一个,路垚他……给了我一个家,一个让我心定的家。”
家这个字眼,让饭桌上的人皆是一怔,只有穿过枪林弹雨,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人,才会明白,家这个字眼有多难能可贵。
更或者说,在这个乱世中,拥有一个家,该有多美好?
以前幼宁常说,先爱的那个人,永远掌握着爱的主动权,因为,是他先动心的,是他占了上风掌握了主动权,他可以用真挚的心去爱对方,也可以顺着自己的心走,随时将爱收回,抽身而退,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毫无留恋。
但,乔楚生却不这么认为,先动心的人往往就输了……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而爱着的人总是卑微至极。
路垚仗着他的爱有恃无恐,坐实了那句“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而他卑微至极……
其实不然,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路垚在对待这份感情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呢?
是少年先动心的,是他一开始就输了,而爱着乔楚生的路垚又何尝不是卑微至极呢?
他们都陷得太深太深了,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命,都认为对方因为自己的爱变得有恃无恐,也都认为爱着对方的自己卑微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