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路垚靠在那儿手不停地揉着腹部,他中午没吃午饭,现在又灌了一杯高浓度的烈酒,此刻胃里就像是被火烧似的,灼烧的痛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他微微后仰身子,闭上眼企图缓解这磨人的痛,但耐不住冷汗还是不停的冒出。
六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路先生,您不舒服吗?我送您去医院吧?”
“别……”路垚强撑着力气直起身虚弱的说道。
他现在浑身无力,胃痛弄得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路垚怎么都不肯去医院,六子没办法只好加快车速送他回家,看着他这么虚弱的样子,一个大老粗第一次感觉到心疼这个情绪,喃喃道:“您为了四哥做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路垚还是听到了,勉强扯出一个笑,似是提到乔楚生就能缓解他所有的痛,嘴唇一张一合的说道:“值得,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这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这个唯利是图,利己主义者的小少爷来到上海,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丢了心,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爱,第一次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爱,是无论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他周全。
六子不懂他们这些文化人的做法,可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洪华子只是一个开头,这样的事情日后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这次是斧子洪的地盘,路先生对他有恩才没多加为难,若下次遇到的是别人呢?
若是被四哥知道,他的小爱人被那些肮脏的人企图触碰着,被那些龌龊的眼光打量着,被他们不怀好意的惦记着,他会疯的……
不出他所料,当乔楚生知道的那一日,所有曾经对路垚不敬的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过路垚的人,都被他揍了个遍,轻者拄拐棍,重者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到了家,路垚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像张纸了,后背的衬衫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嘴唇干裂得不像样子,六子把他扶下车,看着他的样子还是不放心的说:“我送您去医院吧?”
路垚费力地摆摆手,“不用,老毛病了,我回去躺会儿就行,记住,不要跟乔楚生说。”
即便到这个时候,他依旧不忘嘱咐千万告诉乔楚生,他来到上海,在他庇护下生存了这么久,他爱上他……已经给他添了好多的麻烦,之前他中枪,乔楚生所有的自责和担心他都看在眼里,而如今,他不想再因为这点小事让他担忧了。
六子张了张嘴,但看着他如此难受的样子,还是咽回要说出的话,他上了车坐在驾驶座透过车窗看向路垚摇摇晃晃佝偻着背捂着胃的样子,咬了咬牙,踩下油门开车走了。
路垚撑着力气推开门,想去沙发上躺会儿,不曾想在距离沙发边缘一步之遥的时候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往后靠了靠,喘着气,伸手努力的倒了杯水,灌了几口猛地踉踉跄跄地奔向卫生间。
“呕……”路垚扒着马桶吐着,连带着之前喝的酒也一并吐出来了,他中午没吃饭,胃里空空的,可小少爷还是在吐着,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许久,路垚才虚脱地靠在墙边,仰着头喘气,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坐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墙站起来,进了卧室走到床边,在柜子旁有个隐秘的暗格,里面有一个密码锁,他颤着手指输入密码……
“咔哒”,盒子打开,他拿起一个瓶子,拧开倒出几粒药片,直接放进嘴里,苦涩味弥漫在口腔,路垚面无表情,完全没有昔日在那人面前一见到药片就把脸皱成了个包子的样子,他不是怕吃药,只是想让他哄哄他,只是想看看他见自己不肯吃药而露出的苦恼神色,可现在,那人不在身旁,他也没有必要闹性子了,他在巴黎吃了无数的药,早就习惯了……
药片下肚似乎并不能缓解胃里的绞痛,颤着腿站起来躺在床上,勉强拉过被子盖上,疼痛让他蜷起身子,细看便会发现他疼得嘴唇都在颤抖,即便如此,他脑子里仍漂浮着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希望可以不疼了,不然等他回来会生气的吧……
这么想着,路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胃痛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还加剧了,疼得他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痛了不知多久,迷糊中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他眉头皱了皱,想睁开眼,但眼皮好似有千斤重,直到来人带着一身冷气的闯进卧室站在床前,阴沉着脸扶起他,在看清他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的时候,怒火再也忍不住,冷声道:“路垚……”
再难受的身子也抵不住乔楚生对路垚刻入骨髓的重要性,这一声路垚仿佛是唤醒他的良药,他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拉着自己的人,大脑宕机一秒,瞬间清醒过来,慌乱不安大过折磨着他的胃痛。
“老乔,你……你怎么回来了?”
听着他如此虚弱的声音,乔楚生心仿佛被刀割般,摸了摸他的额头,几乎全是冷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六子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便给他打电话,在电话里他也只是跟他说路垚身子有些不舒服,让他最好回去看看,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他是害怕的,放下手里的工作拿起钥匙直奔出去,一路赶回来。
路垚看着他,嘴瘪了瘪,被折磨了许久的小少爷下意识的就要说,但好在还有一丝理智,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事,就……就有些头疼。”
但奈何乔楚生根本就不信他,头疼怎会疼成这个样子,连衣服都被汗浸湿了,他掀开被子,看到他下意识地捂着腹部,嘴比大脑反应快,脱口而出道:“你胃疼?”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他刚加入青龙帮的时候,因为地位不稳,需要他拼命的往上爬,拼命的努力,久而久之,他便不注意身子,生生熬出个胃病,每当他胃痛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个动作,他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发作,可是,他什么时候有的胃病?
从他遇见他的那一天开始,他便护着的他,即便没有挑明心意,也依旧把他照顾得很好,别说胃病了,就是个小感冒他都没有让他得过。
“我……”小少爷一时词穷,他没有想到乔楚生一眼就看出了,心下有些急,情绪波动大概导致原先缓解的疼痛又加剧了,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愈发苍白。
乔楚生又气又心疼,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出声问道:“药呢?”
既然他不是第一次胃疼,就一定常备药,可为何他在家里从没见到过?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的语气也加重了许多,“我问你药呢?路垚,别让我对你发火,我问你药呢?”
路垚垂下头,眼睫轻颤,他知道,他生气了,可……如果让他看到,他不敢想象老乔会怎么样……
“在柜子旁有个暗格。”他沉默了许久,才嗓音嘶哑的开口。
乔楚生放开他,连忙绕过床走到柜子旁,按他所说,确实有一个暗格,他打开拿出一个密码箱放在桌子上,在看到密码箱的时候,他不安的预感愈发加重,究竟是什么才会用到密码箱?
“密码。”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闻言,乔楚生的心被针扎了一样,但很快恢复如常,毫不犹豫地按下密码。
“咔哒”声再次响起在房间里,他打开……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里面是数个白色药瓶,目测最少也有十几个,他颤着手拂过那些药瓶,有空药瓶,也有吃了一半的,还有没开封的……触及上面的字。
这些药他再清楚不过,因为在没遇到路垚以前,他经常不注意身体,吃药也是常见的。
可现在,谁能来告诉他,这些药为什么会出现在路垚的手里?
那写药瓶上的字无一不在告诉他,那是治肠胃炎的,治胃病的,还有止疼药,安眠药……还有一些没有标注字的瓶子。
乔楚生眼眸猩红,大手随手抓了一把药瓶,重新走到他面前,伸到他眼前,恼怒道:“路垚,你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不是你吃的对不对?”
他现在脑子一片乱,他的枕边人何时吃的这些药,又何时得的这些病?
是不是他们重逢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也胃疼过,是不是吃药不缓解就吃止疼药?失眠又是怎么回事?他睡不着吗?是不是每次在自己睡下后,他都会起来吃助眠药?
无数个为什么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心口憋着一团火,现在看见他像个鹌鹑似的低头不说话,他一个失控,把手里的药瓶狠狠地砸在地上,药瓶满地咕噜的声音让路垚的身子颤了颤,也让他的胃疼得更加厉害了,他咬了咬下唇努力保持清醒。
乔楚生气急道:“说话……”
小少爷抬头看他,颤巍巍地伸手想拉他的手,却被他后退躲开,路垚被他的动作弄的心里一慌,想起身但他此时浑身无力只能跌坐在床上,冷汗不停地冒出,甚至都有些坐不稳而半趴在床上,乔楚生控制住想扶他的冲动,闭了闭眼,转身大步走了。
“不要,老乔……你别走……”路垚急了,虚弱的身体经不住大幅度的拉扯,导致他一个不稳摔在床上,可他还是朝着他离开的地方探出手,隐忍着的眼泪伴随着他离开的害怕一起流了下来。
“你别走,我疼,你抱抱我……”房间里响起小少爷无助又可怜的声音,听得人一阵心酸。
而他此时最需要的人,最想依赖的人,最想让抱抱他的人却不在了……
别走,乔楚生……我好疼,你回来好不好……
偌大的卧室里传出小少爷的哭泣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现在浑身都好疼,疼得他恨不得晕过去……
他该怎么办?
路垚把脸埋进被子里,手死死地攥着被角,咬着苍白的下唇,他要怎么办?他知道这次老乔是真的生气了,他真的走了……
不同于上次知道他让他难堪,那次他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出去买馄饨了,而这一次,他是真的丢下他离开了。
哭了好一会儿,路垚才堪堪止住眼泪,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床蹲在地上一点点地把那些药瓶捡起来,蹲久了腿有些软,他干脆坐在地上,胃里的绞痛似乎无足轻重,他盯着手里的药瓶,脸上渐渐的露出癫狂的神色,半晌才扯出一抹绝望的笑,拧开药瓶倒出许多药片。
他生气了,他走了,他不要自己了……
那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死在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