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
陆焱点了两杯冰咖啡,翘着二郎腿,看向对面有些憔悴的男人,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这件事说来话长……”
“早些年我脱离路家一个人打拼,跟三土还有家里联系的比较少,也是偶然间听说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便感了兴趣,就想看看被路三土这个利己主义者喜欢上的倒霉鬼是谁?可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你们分手了,还说你亲手打了他一枪,他也去了巴黎,对于这个我肯定是不信的,觉得另有隐情,毕竟我听三水他们说,三土很喜欢你,甚至三番两次的忤逆大伯,不惜和幼宁假结婚也要保护你,他这人虽然小气自私又任性,但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他喜欢的人绝不会是这样的,后来,我也去了巴黎,算是叙叙旧吧,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也让我对你越来越好奇,这些年我在外漂泊的也够了,也该找个地方定下来,便想着和他一起吧,也好照顾帮衬他一下,也算是尽尽我这么多年未尽到的哥哥的义务。”
乔楚生搅拌着咖啡勺,低声说道:“谢谢,谢谢你照顾垚垚,也谢谢你让他在异国他乡不那么孤独。”
陆焱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苦涩,“没有……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没有保护好他。”
“在你那个推翻口供的案件后,那个时候三土的名声其实已经很大了,但是接了这个案子之后,就彻底打响了常胜将军这个名号,虽然之前他也有打的漂亮的一些官司,但都不如这个出色,一战成名不为过,从那以后,他便越来越忙,有很多上流人士都请他,也因此招了不少仇恨,你知道的,你处在金刚位置上,多多少少树立了一些敌人,三土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陆焱露出了懊恼的神色,“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他的人身安全,在意识到他树敌的情况下,没有及时给他安排人贴身保护,那天……”
“那天……是他又赢了一场官司,我们约好要一起庆祝的,可我等到很晚,他都没回来,我意识到不对劲,沿途去找,发现了他的包,猜到可能出事了,便派人去找,但终究不敢大肆寻找,他本身就已经树敌众多,这还是在没有透露路家小少爷的身份下,如果报案,巡捕介入,恐怕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被有心之人知道,后果更加不可设想,我还又不能通知路家,路家介入也会很麻烦,所以只能秘密派人去寻找,这一找,就是三天……”
乔楚生捏着勺子的手关节发白,嘴唇哆嗦着,他都不敢相信,在那三天里,他的垚垚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后来是怎么找到他的?”
“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有报案这一个法子了,他们发出告示,高价悬赏,这才有收废品的目击证人来报案,因为三土个子很高,所以辨认起来不是很难,在一个废弃工厂附近疑似见过三土,后来巡捕说这个工厂以前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那些害人的生意,这个工厂之前规模很大,还建了个地牢,专门是用来惩治那些叛徒的,后来查封之后就废弃了,等我们赶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起火了,等不到消防,我就只能自己去救,可是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面。”
“三土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脸上都是淤青,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是我不好……没能及时找到他,才会白白延误了三天,我都不敢相信,那三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话到最后陆焱的声音都带上一丝心痛。
他一个大男人都见不得那些血腥的场面,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弟弟,生死未卜的躺在火海里。
乔楚生的脸色愈发苍白,浑身疼到麻木,他想开口问一句“后来呢”却再也问不出口。
“再后来,送到医院,抢救了整整六个小时,医生说他伤势过重,又失血性休克,情况很危险,还让我签了免责协议书,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肩膀和手腕都被某种坚硬的东西刺穿,也是因为这个才失血过多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肋骨断了好几根,也造成不同程度的出血,是遭到了严重殴打。”
陆焱顿了一下,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也怕对面的人接受不了,他一个哥哥知道这些都心痛的不得了,何况是深爱三土的乔楚生呢?
乔楚生看出他的顾虑,攥紧了拳头,指尖掐入掌心的痛远远不抵心里的痛,“我能承受住,你接着说,我想知道他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我以为,他只是受了些伤,等伤痊愈便可以了,可后来当他醒来之后,我才发现……”
“他的精神有些异常,见人就躲,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跟只受惊的小鹿似的,一靠近他他就大喊大叫,我找来了尉迟轩,他妻子之前惹上官司,是三土打赢的,他留下过名片,是知名心理医生,他欠三土一个人情,便担任了他的主治医生,初步判定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谓是雪上加霜啊……”
“事后,才发现他得的不是普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么简单,刚开始他的症状特别严重,只能趁机给他打镇静剂,待他昏迷才能给他上药,但这个办法并不久远,有一次在他又把自己缩起来警惕的看着我们的时候,我实在没办法,便想到你,你对三土很重要,他被救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除了医院和捕房的人,基本没人知道,律所和那个目击者我都给了封口费,也包括你,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便想着将此事告知你,让你来巴黎,有你在,对他的病情应道很有帮助。”
“那后来呢?”乔楚生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不难看出他的急切。
“后来……”
“我当着他的面跟尉迟轩提起你的名字,可没想到三土的反应更大,几乎是瞬间就大喊大叫,甚至还动手伤人,打了一剂镇静剂效果都不大。”
“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有不安的预感,我也是学医的,他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正常,后来我故意试探,当着他的面提你的名字,果不其然,他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害怕疯狂大喊大叫,我拿出他钱包里你的照片,他看到以后更加害怕,甚至将身边能丢的东西都朝我砸来,嘴里一个劲的叫着“不要过来”……”
“尉迟轩判断,你是三土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源头。”
“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无异于晴天霹雳,为什么不用我说,你在上海,又是他爱的人,可为什么他一见到你就会异常害怕,仿佛…仿佛你们不是恋人,还是尉迟轩提醒我,应该是绑匪用你对三土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他,自他被救出来,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也怨我,急糊涂了,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绑匪的下落。”
乔楚生垂眸,即便已经知道他是路垚痛苦的源头,可再次提起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仿佛被人撕裂似的,痛苦难忍。
“我的人之前查到他在巴黎住过半年的医院,他……”他嗓音喑哑的问道。
陆焱点了点头,“我知道,是我故意的,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我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盯着他的人有很多,我只能这么做,你查到仅仅是他住了半年的医院,但是查不到医院地址及相关病历,那是因为…他住的是精神病院……”
最后四个字炸的乔楚生僵在凳子上,精神病院……
原来,他的垚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精神病院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这种医院他是有所了解的,可为什么他的垚垚会住进去呢?
“精神病院,很可笑吧?他是个天才,却住了这种医院,如果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的,这个社会的人有多险恶,流言蜚语可以轻易的毁灭一个人,更何况,在他们的认知里,住这种医院的人除了疯子还能是什么?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查到,否则他这辈子就毁了,更不能让你知道,因为他害怕,如果你知道他住过精神病院,也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疯子而不要他……”
“我不会。”陆焱话还没说完就被乔楚生急急打断了,“我不会不要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不要他的。”
“我知道,”陆焱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后来尉迟轩介入心理治疗,倒是有所好转,我也想趁机问问究竟是谁绑了他,可三土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尉迟说是因为遭受到巨大创伤而导致的遗忘,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起,再后来,情况似乎不容乐观,三土一天天的好起来,倒不会像最初那样见人就躲不说话呆呆的样子,可唯独……”
“唯独对我是吗?”乔楚生苦涩的说出最残忍的事实。
陆焱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继续说:“他听到你的名字已经不会像最初那样崩溃,尉迟轩拿你的照片做试探,我以为他好了,可最后还是给我当头一棒,他见到你的照片,虽然不会那么崩溃,可他还是会下意识的躲闪瑟缩抗拒,还是会害怕,但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状态,他知道自己爱你,可就是控制不住身体做出下意识的反应,这意味着他的病没有完全好,尉迟轩说这是他的身体对于危险而做出的防御性的反应,期初听闻的时候,我都好笑到不行,你乔楚生是路垚爱的人,可最后却变成了危险的源头?”
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眼眶也稍稍的红了,老天真是太闲了,闲到这么折磨他们!
“三土他自己也是学医的,他知道自己生病了,这个病的症状是不能靠近你,一看到你的照片就害怕,他是人,是爱你的路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在这种病的情况下使他不能靠近你,甚至无法再爱你,我明白,那个时候的他就好似有两个人格在打架,矛盾的很,他爱你却又害怕你,所以他痛恨着那个害怕乔楚生的那个路垚,他的身体里有一个小人儿,在不停的告诉他,要远离乔楚生只有远离他,你就不会害怕不会难受,可三土对你的爱很深很深,又怎么能任由身体里的那个小人企图控制他的意识做出远离你的行为,于是,那个小人儿就在折磨着三土的身体,逼他远离乔楚生,可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