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出逃日记 第36章 请求

“……迟迟归路晚，盈盈杏林春，这句写的真好！正好今日哥哥休沐，等他得了空我就拿去给他看一看，也让他给我们写个诗评。”

“我瞧着这也好，那也好，前面那首‘曲水浮香去，春山戴笠归’也很得我心。”崔问雪叹道，“没了瑶光，总觉得诗社里差了些什么。谁也没想到瑶光这一去就是大半年，都以为你年前就能赶回来呢。”

“若是你没生这场病，说不准能赶上郡主回长安的日子。我们想着你们两人年纪相仿，郡主定然会与你脾气相投，郡主还惋惜恰好与你错开了呢……郡主？”

“……郡主？”陆瑶光也看了过来。

“嗯？”晓山青被她的声音惊醒，眨了眨眼睛，“小陆大人今日休沐？难怪呢……我想他这样的大忙人，怎么还特意等在花厅。”

“瞧瞧，不知走神到哪里去了。”崔问雪笑道，“本以为郡主是个好的，不想竟与燕娘一个样儿，一听这个就不吭声了。”

“崔姐姐还不知我的水平？不过粗粗通些诗书，哪儿敢在崔姐姐、王姐姐这样的才女前摆弄学问。”晓山青一本正经地捧起了白梨水喝了一口，又道：“小陆大人对陆姑娘可真上心，连茶水都备的是清热润肺的梨子水。”

“陆家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小陆大人自小就对她好。”崔问雪笑道，“我记得那时瑶光小小一个，被她哥哥牵着过来，亲自交与我们。我与若瑜稍稍年长些，陆公子便请我们多多照看瑶光，偏偏他说话时我二哥哥也站在一边……”

她掩嘴笑了起来：“二哥哥简直和个呆瓜一样，学着陆公子一般叫我照顾燕娘。呵，自家妹妹，我难道不知道照顾吗？”

“……那，那个兰娘可也是陆家的姑娘？”晓山青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我二伯家的姐姐……咦，郡主怎么认得她？”陆瑶光好奇地问道。

是你给我讲的，不过你已经忘记了。

晓山青微微笑了起来：“是哪一日燕娘与我讲的。我只在上巳那日远远地看见过她一次，算不上认识。不过刚刚问雪姐姐说……？”

陆瑶光恍然大悟，解释道：“家里确实是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但京兆陆氏在长安还有另一支，是我祖父的兄弟的那边分出来的，如今还有些走动，我管兰娘的阿爹叫二伯。幼时我与兰娘会一块儿玩，不过我们一见面就容易呛嘴，我说不过她，还会跑去找阿兄告状……”

说到这，她忽然变得有些怅然：“后来不知怎么的，她渐渐不与我说话，也不来找我了。”

“大概是因为她父亲后来左迁了，她家里人想早些给她说门亲事，她也渐渐淡了出去。”崔问雪浅浅叹了一声，“如今确实许久没见她了。”

“……原来如此。”晓山青“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按崔问雪的意思，那姑娘并非是因为为难陆瑶光才被排挤出去的，而是因为她父亲恰好在那时候被降了职……但晓山青不信。她觉得是陆开仪不想再抬举这个所谓的二房了而已。

陆瑶光被养得那么柔软，那么干净，那养着她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傻子。而陆开仪是个聪明人的同时也可以是个清清白白的君子，这并不冲突。

——果然。

借着陆瑶光的话，这个被遗落在梦的角落的名字逐渐生出了血肉，一点点充盈、丰满了起来。“陆开仪”这个人被她真正地构建了出来。

“谢谢你，瑶光。”这次晓山青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向陆瑶光道了一声谢。

“哎？郡主谢我什么？”陆瑶光有些懵懂地看着她，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晓山青冲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谢谢你招待我的梨子水，很好喝。”

*

晓山青以为陆开仪好歹会去书房看看，没想到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那个“很忙”的陆大公子就这样坐在院子的石桌边慢慢泡茶喝茶，喝了一整个下午，连位置都没挪动一下——可怜书房里的崔二白白等了他一个半时辰。最后还是陆瑶光把她们送出来时，陆开仪才施施然站了起来。

第一句话自然是问妹妹的。

“聊得开心吗？”陆开仪温声道。

“开心。”陆瑶光捏着衣角，眼睛乌润润的，“阿兄，郡主还夸了你给我做的白梨水！”

“好，我送昌平郡主出去时就把方子背给她的婢女。”陆开仪看着她，唇边也带上了一点笑意，“瑶光今天累不累？要不要回去歇一歇？”

“不累。”陆瑶光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歇，我也想去送送问雪姐姐与郡主。”

她眼巴巴地瞧着陆开仪，撒娇道：“阿兄，你就让我去吧。我这几日躺久了，骨头都快躺酥了，从这里到前面也不过一段路罢了。”

陆开仪想了想，才无奈叹道：“……那你去披件厚些衣服来。”

回去照旧是走那条路。和煦的日光穿过树枝，留下一块块斑驳的树荫。前面是陆瑶光挽着崔问雪的手，晓山青微微落后了一些，慢慢地跟着她们。

走着走着，她看向了身边的位置，桃枝莫名其妙地被陆开仪挤了下去，陆开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慢了脚步，走到了他身边来。

“陆公子这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晓山青淡淡道：“若是要给我白梨水的秘方，是不是直接与我婢女说就是了呢？”

她本想继续喊他“小陆大人”的，但怕自己一张嘴，没控制住阴阳怪气的味道。还是“陆公子”好，显得生疏些。

“我想着郡主的婢女可能记不下来，还是直接告诉郡主为好。”陆开仪的声音毫无波澜。

晓山青回头看了看桃枝，正好看见她一脸懵地看着自己。

晓山青：“……陆公子可以先试试看？”

“不必，”陆开仪直接开口道：“取秋日新摘的雪梨，以清泉洗净，去皮去核，切作薄片再晒干，挑出透亮完好的梨片储存。要用时以山间活泉文火慢煨，等滚过三遍撒入冰糖，再滚两沸即离火，滤出清汁，撒入碾碎的干桂花……”

“停。”晓山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想记这个，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陆公子？”

陆开仪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郡主真的是郡主吗？”

……郡主真的是郡主吗？

以此类推，还有——天空真的是天空吗？扫帚真的是扫帚吗？或者馒头真的是馒头吗？

听上去像是一个孩童才会问出的问题。。再怎么说，再怎么说，这句话也不该从这个从小被誉为神童的“陆开仪”的嘴里出来吧？

但是晓山青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她答得也很快。

“……小陆大人要不先问问自己，你真的是陆老的亲孙子吗？”

“毕竟，你阿爹离家十余年，一日也没有回过长安，仿佛完全没有你们两个儿女一样？”她轻笑起来，非常无辜、非常恶毒地说。

陆开仪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这个少女。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在城门口、在太子面前的时候，她表现得相当骄纵、随性又目中无人。当然没有人会说一个尊贵的郡主是不该是这样的，事实上果他的妹妹是郡主，那他会希望她能够比这个少女更加地骄纵、更加随性、更加目中无人——瑶光的性子还是太软了一点，从小到大，他总得想方设法地护着他。

他看着这个少女在太子面前说话，声音很明媚，语调、接话的速度、嘀咕时的小动作……一切都很正常。

但他却觉得不对劲。他觉得她戴着一个天衣无缝的面具，但他确找不到这个面具的缝隙。

当陆开仪分不清一个人到底是“蝉”还是“黄雀”的时候，他往往会把人归于后者。他希望她是一个聪明人，因为人永远无法猜到蠢货下一步想干什么，而聪明人的行动总比蠢货更好预测。

这仅仅是针对陆开仪自己。如果是瑶光的话……他更希望她不会与这两种人中的任何一种有任何交集。他希望她的人生顺遂、平安，没有波澜。

但是，他注意到瑶光在看这个“昌平郡主”。

悄悄的，躲在窗的后面，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小半张脸。像一只小兔子。

他了解她的妹妹，他知道这是她对一个人感兴趣的表现。

——不行。他想。

她对于瑶光来说太危险了。

他开始派人调查在“昌平郡主”的过往。陆府的暗卫去了她清养的山，找到了她的住所以及留在那里的老仆，甚至还有给她启蒙、教她读书的女夫子。带回的消息都没有问题，一切都很正常。

太正常了或许也是一种不正常。

“郡主的意思是……？”陆开仪问。

“意思是你是不是你阿爹亲生的还不确定，但我一定是我阿娘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昌平郡主面无表情：“你读书把眼睛读瞎了吗？我和我阿娘长得有多像，看不出来吗？”

陆开仪：“……”

“……是我唐突了。”

“陆公子，有话还是直说吧？”少女好像有点不耐烦了，连带着声音都明显地冷淡了起来。

“好。”最终陆开仪还是应道。

出府的路已经不远了，他已经能遥遥地看到大门边崔二的身影。

以瑶光的身份，对她有所图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太子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有着自己的秘密的小郡主。

如她所愿，他不加修辞、咬字清晰地说出了这个请求：“还请郡主，离瑶光远一些。”

她会惊愕吗？她会恼羞成怒吗？她会沉默吗？她会拒绝他，还是会把他丟在原地，直接快步离开？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忽然生出了这样的隐秘期待。期待这个聪明的少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又会怎么回答他。

如他所愿，他很快听到了答案。

少女几乎是毫无停顿地开口道：“好。”

与他刚刚说过的话一模一样，一字未改。

陆开仪飞快地恍惚了一下。

“我会离陆瑶光远一些。”她说。

“可是，陆大公子，小陆大人——”她说。

“你要知道，有时候不是我想做到什么事，就能够做到。这一点，你应该能够体会吧？”她说。

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了。陆开仪想。

比如说，他一直都很想把借着看望老师的名义屡屡出入陆家的太子赶出去。

我们妹宝：陆大公子——小陆大人——

阴阳怪气x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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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