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咬紧牙关,努力绷直身体,目光平视前方,跟随着口令,用力踢出正步。
就在她抬腿、摆臂,身体转向侧前方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像被什么猛地攫住——
队列的左前方,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正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他穿着同样的迷彩服,但那份量感却截然不同。
宽厚的肩膀将军装撑得饱满而挺括,短袖下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紧实,在烈日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汗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他踢正步的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内敛的爆发感,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那张褪去了所有青涩和顽劣的侧脸,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眼神专注而冷峻,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坚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阮绵绵的心跳骤然失序!肖怀宇也在国旗方队?!
她完全不知道!选拔那天人太多,她根本没注意到他!强烈的意外感混合着烈日下的眩晕,让她脚下猛地一软,动作瞬间变形,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第三排第五名!动作变形!注意力集中!”教官严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
阮绵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慌忙稳住身体,强迫自己重新绷紧神经,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挺拔沉默的身影。
短暂的休息哨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
紧绷的方阵瞬间松懈,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阮绵绵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她走到旁边的树荫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摘下迷彩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像小溪一样淌下。
她拧开水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伴随着恶心。
她难受地闭上眼,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阻止了她下滑的趋势。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阳光和淡淡皂角的清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阮绵绵猛地睁开眼,正对上肖怀宇那双深邃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怎么了?”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穿透了她的眩晕感。
“没……没事,”阮绵绵想抽回手臂,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就是……有点晕,水喝完了”
肖怀宇没说话,直接拿过她空空的水壶,转身就走向不远处放着几个大水桶的休息点。
他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肖哥,行啊!英雄救美?”一个同样穿着国旗方队迷彩服、剃着板寸、看起来很活跃的男生凑了过来,用手肘撞了撞肖怀宇,挤眉弄眼地看着阮绵绵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阮绵绵听见,“这妹妹谁啊?长得真标致!咱国旗队的队花没跑了吧?介绍介绍?”
肖怀宇正弯腰接水,动作顿了一下,没理他。
谢佳阳却更来劲了,笑嘻嘻地冲着阮绵绵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妹妹,我叫谢佳阳!肖哥的铁磁儿!你跟肖哥啥关系啊?青梅竹马?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阮绵绵有点头晕,没太听清他说什么。
“谢佳阳你又犯贱是吧!”
只见肖怀宇猛地直起身,手里拿着刚接满的水壶,动作快得惊人。他看都没看谢佳阳,毫不留情地踹在谢佳阳的小腿肚上!
“嗷——!”谢佳阳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抱着腿夸张地单脚跳了起来,龇牙咧嘴,“我靠!肖怀宇你疯啦?!开个玩笑而已!至于下死脚吗?!”
肖怀宇却像没听见他的哀嚎,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目光充满了冰冷的警告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再废话,下次踹你嘴上!”
他走到阮绵绵面前,将水壶递给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喝点水。”
阮绵绵接过水壶。
她小口地喝着微凉的水,清凉感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眩晕。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迷彩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还有些虚弱。
肖怀宇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看向远处,恢复了那副沉默挺拔的姿态。
但他就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开了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休息结束的哨声再次响起。
“集合!”教官的吼声传来。
阮绵绵挺直背脊,重新戴上帽子,走向队列。
军训结束。
国旗方队的队员们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像一群迁徙后疲惫不堪的候鸟,随着人潮涌向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堂。
阮绵绵感觉小腿肌肉硬得像石头,迷彩服被汗水反复浸透又风干,摩擦着皮肤,又痒又刺。
她和几个同班的国旗队女生在喧闹的食堂里好不容易觅得一张角落的空桌,刚放下沉重的身体,就看到几个同样穿着国旗队迷彩服的高大身影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肖怀宇,还有那个下午被踹了一脚的谢佳阳,以及另一个看起来更斯文些、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
他们显然也刚结束训练,脸上带着同样的疲惫,但肖怀宇那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依旧醒目。
“嘿!妹妹!这儿有位置!”谢佳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阮绵绵,立刻热情地招呼着,完全忘了下午小腿挨的那一脚,笑嘻嘻地端着盘子就挤了过来,“来来来,拼个桌!都是战友!”
“嘿!战友们!拼个桌不介意吧?”谢佳阳依旧是那个活跃分子,咧着嘴笑,完全忘了下午小腿挨的那一下,自来熟地就坐了下来,“累死老子了,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肖怀宇没说话在她斜对面的空位坐下。
他的动作带着训练后的疲惫感,但背脊依旧挺直。
李想也笑着坐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阮绵绵身上,带着温和的好奇,“这位战友看着有点眼生,下午训练就注意到了,动作特标准。怎么称呼?”
肖怀宇正低头拿起筷子,闻言动作没停,声音不高,带着点训练后的沙哑,很自然地接话:“阮绵绵。”
语气平淡,就像介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熟人。
“阮绵绵?”李想重复了一遍,眼神亮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弯起一个善意的弧度,“绵绵……这名字真有意思,听着就……特软和,特亲切!”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但并无恶意,“跟棉花糖似的,甜甜的。”
阮绵绵的脸微微发热,对这个伴随了她整个童年的联想有些无奈,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李想顿了顿,眼神带着点促狭,半开玩笑地说:“以后在学校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叫声‘想哥’就行,罩着你!”
“哎哟!老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谢佳阳立刻起哄,“这就想当人家哥哥了?绵绵妹妹,别理他,有啥事找谢哥我!”
其他几个男生也跟着善意地笑起来。
阮绵绵被他们闹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红,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斜对面的肖怀宇,眼神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
肖怀宇正夹起一块红烧肉。
他听到“绵绵妹妹”和“哥”几个字时,咀嚼的动作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餐盘,然后很自然地抬起头,目光却不是看向阮绵绵,而是落在了还在笑嘻嘻的李想脸上。
“咳……”谢佳阳立刻识趣地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脸上的促狭收敛了不少,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含糊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吃饭吃饭!这排骨炖得真烂糊!”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埋头专心对付自己盘子里的菜,不敢再往阮绵绵那边多瞄。
李想也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起哄,转而跟旁边的男生讨论起哪个窗口的菜量更足。
刚才那点小小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喧闹,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澜,便迅速被肖怀宇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一眼给摁了下去。
气氛似乎恢复了正常,大家继续吃饭聊天,讨论着训练的辛苦和教官的“魔鬼”之处。
阮绵绵偷偷地抬起眼睫,飞快地瞥向斜对面。
肖怀宇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进食状态,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和旁边的谢佳阳低声说一两句关于训练动作的话,侧脸在食堂暖黄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汗湿,随意地搭在眉骨,看起来疲惫,却又有一种沉稳的少年气。
阮绵绵收回目光继续喝汤。
——
接下来几天的国旗方队训练,如同在炼狱里跋涉。
烈日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毒辣地炙烤着毫无遮拦的操场。
塑胶跑道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每一次踢正步,每一次托枪定格,都像在滚烫的铁板上行走。
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不断地涌出、滑落,迷彩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阮绵绵感觉自己的体力被一点点榨干,小腿的酸痛深入骨髓,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
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火烧火燎。
她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标准的军姿。
就在训练进行到最艰苦、意志力濒临崩溃的边缘时,操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