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第30章 Chapter30

徐且谧再醒来时脑袋变得很轻，直飘着，无声忘了眼窗外，灰扑扑的，沉闷，肃杀。

宿舍门被推开，祝竹看她从床上坐起，“睡醒啦？”

她边说边拆从食堂带回来的粥，“你睡了一上午，还好今天是周日，这粥还热乎呢，快下来喝。”

徐且谧没说话也没动。

祝竹又抬眼看她，无声叹口气，昨晚她晕倒在楼下，校医来看说就是没休息好。

但校领导知道她这个病后，全都变得战战兢兢，连忙过来看，生怕一不小心……

那学校得担多大责啊。

祝竹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活跃她的情绪：“今天可是元宵节，我家南城的太远回不去，我记得你家就在平芜，你不回去嘛？”

话刚说出口，徐且谧的电话就响了。

她接起，徐目欢活泼的声音传过来，“且且！生日快乐哦～”

“……”

徐目欢没听到姐姐应，嘟起嘴问：“你是不是又忘了你的生日？”

徐且谧过了很久，嗯了声，声音沙哑。

“你今天可以来医院陪我嘛？”徐目欢撒娇，后面语气落下来，“我想给你过生日，但我出不了院。”

徐且谧点了点头，半响想起妹妹看不到，又嗯了声。

挂了后，她看到祁也给她打了好多电话，她全都没接。

她心脏顿痛地点开他的消息。

祁也：【理我下好不好？】

祁也：【理我】

零点时分。

祁也：【生日快乐】

祁也：【小猫】

徐且谧深吸了口气，胸腔淤着一团，堵的她每每大幅度吸气，里面都颤着发疼。

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脑袋像是年头老旧的物件，不好用了，所以思考不清楚祁也到底什么意思。

可是不管什么意思，她好像都没法回应。

徐且谧眨了下湿润的眼，有点磨，她揉了揉。

慢吞吞爬下床，和祝竹说了声谢谢。

出校后找了家离济合特别远的医院，一股脑开了好多药。

虽然蒋平淑阿姨去出差不在平芜，但毕竟那里的医生都很熟悉。

她没有冒险。

这次她又多吞了几片，等药效起劲，情绪变得正常起来，没耽误的就去了医院找妹妹。

一切都没有破绽。

她表演着，在目欢给她带上生日帽的时候双手合十，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很精准好看。

蒋钦川没发现，徐目欢也没有发现。

她松了一口气。

出去医院的时候她不小心撞了人，那人刚要破口大骂。

但回头一愣，可能看她精神不太像好，最后只干瘪问了句：“你……没事吧？”

徐且谧后退了一大步，刚摇了摇头。

手机恰巧震起来，可她没什么反应。

那人逐渐皱起眉，拿过她手里的手机，他本意是想让对面人过来把她带回去。

这女孩儿长得真特漂亮，就是精神状态不对劲，要是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他划通接起来，没等说话，对面就语气很急道：“且谧啊，现在就回家一趟。”

……

直到挂了电话，那人叹气，突然看这女孩无比同情。

怎么会有父亲全然不关心自己女儿，连他是谁都没问，也不在乎安不安全，那让人回去有什么用？

徐且谧坐上车，和这个好心人道了谢。

回到平芜西街。

只不过刚进家门，她就怔在门口，一度以为自己进错了楼层。

饭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家常菜，这是她从有记忆以来没经历过的温馨。

只不过，桌上坐着三个人。

除了徐兴和以外，还有乔凝和她妈妈乔倩。

徐兴和反常的对她露出笑脸，“且谧，过来坐啊！”

乔倩也笑容可亲，“吃饭吧。”

徐且谧从始至终眼神就没落在乔倩身上，她走进来，眼睛越来越红，直视徐兴和。

“她们为什么出现在这？”她问。

徐兴和顿了下，“你这孩子，你先坐下，爸爸再跟你解释。”

“为什么？”她又问了遍，模样执着。

徐兴和站起身拍了桌子，砰的一声，“你他妈跟你老子说话什么态度？我看你是读书读回去了！”

徐且谧完全出自本能地一抖，后脖颈的疤痕现在已经很浅了，此时却隐隐作痛。

乔倩也站起身，柔声，“兴和，好好和姑娘说话。”

乔凝也站起身，笑着看了眼徐且谧，乖巧给徐兴和顺着气，“爸爸，别和且谧妹妹生气，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徐兴和这才语气缓下来，话是对徐且谧说的，“你就别追究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这是你妈妈，你不愿意也可以叫阿姨，这是你亲姐姐，你之前那个专利，其实姐妹俩也不用分那么清楚，现在你也什么都没损失，没必要抓着你姐姐不放。”

徐且谧有一瞬间双眼眩晕，她身体晃了晃，手扶着桌角站稳了。

她突然想起，为什么学校老是说乔凝和她长得有点像，又说不出哪里像。

徐且谧笑了，能不像吗？一个爸的。

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淌下来，她拼命抑制住哽咽，后背挺得笔直，看着徐兴和的面容都是模糊的。

“你真虚伪啊，我妈妈为了给你生小孩死在手术台上，换来的是什么？是她死了快二十年都不知道的背叛！是你对目欢的不管不顾！目欢住院的时候你有出现过一天吗？唯一的一天你还把她看丢了，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到了邻居口中那个好父亲了吗？”

她说完似乎反应过来，“啊不对，你对乔凝就做的挺好的。”

徐兴和厉声：“目欢双腿残疾不就是你造成的吗！？我需要去什么医院？你这辈子在医院都不够偿还的！”

徐且谧被这句话定住，像是回到那辆卡车冲过来的时候。

那时候她什么想法都没有，死或不死都随便了。

她记得太清楚了，那是个深秋。

徐且谧像往常一样煮饭，但忘了摁开关，米饭没熟，徐兴和回来因为这件小事大发雷霆，本来她以为自己安静不说话会过去的，缩着抖动的小身体。

但那天不一样，徐兴和不知道在哪受了气，全都发泄在她徐且谧身上，拳打脚踢，十三岁的徐且谧完全抵抗不住，她只好逃跑。

她本来打算逃离平芜的，那时候她想，她已经十三岁了，她马上就可以重获新生。

可偏偏，九岁的徐目欢在深夜里哭着跑来找她。

隔着一条马路，她喊：“姐姐你和我回家吧，别丢下我一个人。”

卡车极速驶来。

徐且谧都觉得她十三年走马灯一样从眼前略过，全是苦的。

然后就在这个时刻，她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溅起的血和痛苦的叫声。

最后，徐目欢还在问：“姐姐，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徐且谧完全不能回忆这段，她疼的胸口起伏，“我那时候为什么逃跑？那是因为我不跑下一秒可能就会被你打死！”

“……”

“你没忘吧？你不会在外面装到所有都认为你是个好父亲，你就真的以为你是了吧？”

徐兴和眼里的血丝可怖，手掌猛地抬起。

这次徐且谧没躲，而是闭上眼睛，“你打啊，打死我好了。”

乔倩顿时拉住，使劲怼了怼徐兴和，徐兴和压下怒气，不自然收回手臂。

几秒后，他说：“你和那个男孩的事情你乔阿姨和我说了。”

徐且谧睁开眼，垂着的手指蜷缩了下。

“你根本配不上人家，早点断了吧。也不要让他插手我们的家事了，难道你真的要看你乔阿姨遭受牢狱之灾吗？”

原来不止丢工作啊，怪不得，徐且谧看了眼满桌子的菜，怪不得啊。

乔倩这时候拉住徐且谧的胳膊，“你让祁也放过阿姨吧？阿姨求你了，阿姨和你道歉。”

徐且谧皱起眉，挣脱了。

“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能让那男孩为你做到这种程度。”

徐兴和说：“女孩子得自爱。”

徐且谧听出徐兴和的意思，她轻笑一声，过了两秒，又不停笑起来。

眼泪都流干了。

她突然好想祁也啊……

什么都不想说了，她也没了力气，转身往出走。

徐兴和看她不答应，急说：“你今天要跨出这个门，有本事别回这个家！”

徐且谧一步都没停。

她都不知道什么是家。

徐目欢和她说过，“家就是港湾呀！姐姐你就是我的港湾，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徐且谧喉咙异常艰涩。

她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知道街上每一处都很热闹，今天是元宵节，烟花绚烂，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眼神满是光亮。

只有徐且谧一个人，低头只顾看路，那天晚上很冷，徐且谧从来没觉得那么冷过。

她去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可可，出来边走边喝。

后来她有些走不动了，站在街尾的人行道上。

她没想到会碰到祁也，在对面的酒吧里。

他模样懒散窝在沙发里，看起来颓废又明朗，射灯暗下来，有女生贴他更近了，他垂着头，勾了个笑，几秒后，冷淡抬眸。

两人视线隔着街道和透亮的玻璃墙就那么撞上，她忘了躲。

他很快回神，起身要出来。

徐且谧恍惚地晃了下，转身要走，就在她转身要走的那一秒，手腕被用力攥住。

他好像喝多了，低头看她的眼睛很亮，又有点迷离，“今天你生日，怎么哭了？”

徐且谧很缓很缓地眨了下眼。

她温吞抬起那只热可可捂热的左手，什么话都没说，像是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细致又温柔地描绘他脸颊的每一处，鼻梁，鼻尖，他的鼻梁有处很小很小的痣，不细看是看不清的，她多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划到他的薄唇，被他捉住手，吻了吻掌心。

他托住她的掌心用脸颊蹭了蹭，声音低低地哄，“和我回家吧？”

想给她过个生日。

徐且谧缓慢闭上了眼睛，热可可被撒了一地。

褐色的汤水里掺杂着一堆白色还没融化的药片。

祁也抱住摔到他怀里的徐且谧，目光停在药片上。

大脑一片空白，他整颗心像被人挖走一样，手抖的打120都费劲。

他拍了拍徐且谧的脸颊，“小猫你醒醒……”

没有任何回应。

他埋头到她的脖颈，肩膀颤抖频率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