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东京警察学院的樱花大道在四月伊始便化作一条流动的粉白色河流。
新生的深蓝色制服浪潮涌入,被漫天飞舞的柔软花瓣温柔地包裹、拍打。
十六夜玉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崭新却稍显僵硬的黑色皮鞋尖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前方那个步伐轻快跳跃的身影之后——和歌杏奈。
一个在暑期里意外结识、性格如同盛夏阳光般灼热耀眼的女孩。
杏奈正叽叽喳喳地回头说着什么,声音淹没在周遭鼎沸的人声与簌簌落樱的声浪里,十六夜玉只是含糊地点头,试图将自己缩进这喧闹又陌生的背景之中。
视线被鞋尖和飘落的花瓣碎片占据,心神沉溺在自我构筑的疏离屏障里。
直到一股温热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实感的阻力,猝然撞散了她的屏障。
“唔!”
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宽阔的、带着阳光暖意的胸膛,鼻尖甚至能嗅到一丝极其淡的、清爽的皂角混合着某种干净衣料的气息。
冲击力让她一个趔趄,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去,脸颊瞬间被滚烫的血液占据,烧得耳膜嗡嗡作响。歉意如同藤蔓瞬间绞紧了心脏。
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对方的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语速飞快地道歉,声音细若蚊蚋,只想立刻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对不起!非常抱歉!是我没看路……”
道歉的话音未落,身旁杏奈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已经像小喇叭般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啊!萩原学长!好巧呀!”
萩原。
这个熟悉的姓氏。
“玉酱,快看!是萩原研二学长诶!” 杏奈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好友瞬间的石化与僵硬,依旧沉浸在偶遇校园风云人物的兴奋中。
她甚至带着一种分享宝藏般的热情,伸出手臂,不由分说地挽住了十六夜玉僵硬如铁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前带了带,让她完全暴露在那道目光之下。
十六夜玉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自己,被迫抬起头。
视线先是撞上对方挺括的深蓝色警校制服外套上那枚象征着年级的金色徽章,刺得她眼睛生疼。
然后,目光才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挪移,掠过线条流畅的下颌,最终,无可避免地撞进那双熟悉的、此刻却如同深邃寒潭般的深褐色眼眸里。
萩原研二就站在她面前几步之遥。
三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少年青涩的轮廓被雕琢得更加棱角分明,肩膀宽阔了许多,身姿挺拔如修竹。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樱花落在他身上,为他英挺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就那样站着,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着她——不,是看着她们。
“萩…萩原学长好。”
十六夜玉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嗯,学妹们好呀,欢迎加入警校啊。” 萩原研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平和,如同拂过樱枝的暖风。
他的目光在杏奈热情洋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前辈对后辈的温和鼓励,然后,极其自然地、毫无滞涩地,落回到了十六夜玉低垂的发顶。
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对陌生新生的、无可挑剔的礼貌笑意。
就像对所有初次见面的、普通的、甚至记不住名字的女同学那样。
又是这样。
记忆的闸门在剧痛中被强行撞开,汹涌的寒流裹挟着尖锐的碎片,瞬间将她淹没。
高二那年的寒假,并非樱花飞舞的喧闹白昼,而是万籁俱寂的清冷月夜。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萩原家老宅门前的石阶映照得一片惨白。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却依然冻得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她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在自己那双沾着些许泥泞的雪地靴尖上,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颤抖得像风中落叶:
“研二…哥…我…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被无限拉长。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能听到远处枯枝断裂的细微脆响。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被风声掩盖,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听清了开头:
“小玉,抱歉,我……”
够了!
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勇气听下去!
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啸将她灭顶。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勉强的笑容:
“啊!没、没关系!研二哥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我只是想说出来而已!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请…请忘掉我刚才的话吧!打扰了!”
话音未落,她像一只被猎人惊飞的、羽翼凌乱的鸟,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黑暗小径狂奔而去。
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过滚烫的脸颊,泪水在瞬间汹涌而出,又被寒风迅速冻僵。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个站在月光下的身影,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是错愕?是无奈?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惊扰后的困扰?
在那之后,她成了最擅长“消失”的人。
有萩原研二出现的场合,无论是千奈美组织的聚会,还是萩原家节日的邀请,她总能找到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理由缺席。
即使偶尔避无可避地远远瞥见他的身影,她也会立刻像受惊的蜗牛,迅速缩回自己厚重的壳里,躲到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
三年,整整三年。
她用时间和空间,亲手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冰墙,将那个月光下的溃败、那份无疾而终的心意、那个在她心中曾经光芒万丈如今却只余刺痛的名字
——萩原研二。
牢牢地冰封在记忆最寒冷的角落,强迫自己去遗忘,去尘封,去当作从未发生过。
三年来的刻意回避、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假象、无数次自我催眠的“已经放下”,在这一刻都成了最可笑的自欺欺人。
原来那伤疤从未愈合,它只是被强行掩埋,此刻被他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正常态度”粗暴地揭开,暴露在阳光下,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他竟然可以……如此自然地,如此若无其事地,仿佛那个月夜从未存在过?仿佛那个仓皇狼狈的告白者只是一个模糊的、无关紧要的幻影?他怎么能?
飞舞的樱花依旧烂漫,落在她的肩头,拂过她的脸颊,却再也带不来丝毫的诗意与温柔。
十六夜玉勾起唇角,对他们微微颔首,告别后转身,汇入了前方樱花树下的人流之中。
那挺拔的深蓝色背影,在纷扬的樱雨里,渐渐模糊成一个移动的、象征着冷酷与遗忘的符号。
嗯,可能有宝子觉得研二有点ooc了,但是我觉得因为这是暗恋者的视角嘛,所以肯定会在某些地方比较美化自己喜欢的人,或者是忽略了让自己难受的部分,比如萩原对所有女生的照顾啊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樱花树下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