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境 第21章 现实

“吃顿好的。”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迅速占据了所有思绪。

闻命把自己从床上哄起来。

简单洗漱后，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闻命深吸了一口气，他打算出门转转。

其实他骨子里危机意识就非常重，甚至带点被害妄想症，所以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囤货。

除了日常消耗品和零食、饮料果汁等，他还会心血来潮地大量购入压缩饼干、营养补充剂这类保质期极长的食品。

毫不夸张地说，他那个经过加固的住所里的储备，足够他闭门不出两三年。

但刚从那个阴冷诡异的梦境世界挣扎回来，他迫切需要一点人间烟火气来驱散骨髓里浸透的寒意。

且况且，人不能和社会脱节太久，出门逛逛，顺便去官方驻扎点附近瞧瞧，看能不能捕捉到一些最新的风声动向。

打理好自己后，闻命套上一件不起眼的深色冲锋衣，将帽子拉低，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大半面容。推开房门，一股不同于城市往日喧嚣的、略显清冷沉闷的空气涌入鼻腔。

外面的世界，与他半个多月前被迫进入休眠舱时相比，确实有了显著的变化。

街道上不复往昔的车水马龙，但也并非他刚醒来时见到的那种死寂。

零星的车辆驶过，多是喷涂着官方或新成立应急管理部门标志的运输车、能源车和巡逻车，偶尔有私人车辆，也都行色匆匆。

行人不多，大多面容憔悴，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警惕、疲惫和麻木的神情。

他们像是惊弓之鸟，又像是被无形鞭子驱赶着前进的牲畜。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往下走。无论曾经失去什么，无论未来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只要还喘着气，就得为下一顿饭、下一个安全的夜晚，为在下一个“七日周期”到来时能多一分存活几率而奔波。

官方的力量显然在灾难初期经历了混乱后，开始发挥作用。

身穿制服的士兵和武装人员在关键路口设卡巡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与车辆，给这片残破的城市注入了一丝强制性的稳定剂。

得益于2090年高度发达的基础设施，电力与供水通过中央控制台实行精准的区域轮换制，基本维持了24小时不间断供应，最大限度地节省了人力。

这就是科技发达的好处了，闻命一边感叹一边向前走。

闻命沿着记忆中的街道走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两旁熟悉的景象。

许多店铺依旧大门紧闭，玻璃破碎，门板上落着厚厚的灰尘，甚至有些门口还残留着混乱发生时的狼藉，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突如其来灾难的惨烈。

但也有些许亮光点缀其间，顽强地证明着生命力的坚韧。

一家无人自动售货超市开了半扇卷帘门，有些顾客正在排队进出。

购物的人们推着半空的推车，沉默地在商品中挑选。他们的眼神警惕而迅速，看到需要的物品便毫不犹豫地拿走，很少比较和犹豫。

闻命推着购物车，目光快速扫过货架。他先来到调料区，幸运地找到了所剩不多的火锅底料。

虽然价格照之前贵了一些，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拿了三包。

随后转向生鲜区，冷柜里整齐摆放着限量供应的水培蔬菜，虽然种类不多，但看起来还算新鲜。他拿了两盒青笋、一盒娃娃菜，一捆菠菜。又在冻品区找到最后两盒羊肉卷。

“今天到的牛肉不错，要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闻命抬头，看见生鲜区的老师傅。

他以前常来，彼此面熟。老师傅指了指柜台，“早上刚配送来的，限量。”

闻命点点头：“来，能装多少装多少。”

老师傅熟练地切肉、称重、包装，低声说：“这世道，能吃一顿是一顿。”

告别老师傅之后，闻命在干货区又买了一些木耳、紫菜香菇之类的。干货能放很久，多买一些也不会坏，到时候慢慢吃。

闻命推着购物车走向自助结算处，队伍安静而缓慢。

轮到他将手腕上的身份环靠近感应区时，“滴”的一声轻响，信用点被自动扣除。

看着终端屏幕上弹出的账单金额，闻命挑了挑眉。还好，他还算颇有家资，这种程度的消费尚在承受范围内。

走出商场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手中的购物袋沉甸甸的。他眯起眼，在虚空终端上叫了辆悬浮车。

很快，几乎是在他发出请求的瞬间，一辆喷涂着公用事业标识的蓝色悬浮车便从空中泊位悄无声息地滑落，精准地停在他面前。车门向上无声开启。

闻命拎着东西坐进后排，悬浮车平稳升空，汇入城市低空那稀疏了不少的车流。

他靠在座椅上，目光投向窗外，下方破败与秩序并存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

出来一趟是对的，他想，至少确认了社会框架仍在运转，人们的生活还算平静。

回到家门口时吃，他先是进行了一遍生物识别，接着又输入了一长串动态密码，门才“咔哒”一声轻响解锁。

他进入后反手将门锁死，并激活了额外的物理门栓。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放松下来，将采购的食材放在玄关的消毒柜上进行初步处理。

接着，他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今晚的盛宴。清洗蔬菜，将牛肉羊肉仔细切片码盘，泡发干货…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食材本身的味道。

闻命拆开一包火锅底料，油纸被撕开发出了清脆声响。

底料落在砧板上发出沉甸甸的声响，凝固的牛油如琥珀包裹着整颗的郫县豆瓣，干辣椒段像红宝石碎片般镶嵌其间，还能看见完整的花椒粒如黑珍珠散落，八角、草果等香料在其中若隐若现。

他将这块饱含风味的固体轻轻放入锅底，当它触碰到温热的锅面时，先是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接着随着温度攀升，牛油开始融化，像初春的冰雪般缓缓舒展身躯。

固体在热力作用下迸发出响亮的“滋啦”声，融化的红油如丝绸般在锅中铺展开来，原本静止的香料在沸腾的油中起舞，干辣椒段在热油中渐渐舒展，重新焕发出鲜艳的红色。

一股浓烈而霸道的香气猛地腾空而起，牛油醇厚的奶香作为基底，郫县豆瓣经过发酵的特殊咸鲜如利剑破空，干辣椒被热油激发的炽烈焦香横冲直撞，花椒的麻香像无数细小的针刺般扩散，而八角、桂皮等香料的复合香气缓缓落下。

闻命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而热烈的香气像一把被火烧红的无形扫帚，将他从梦境世界带回来的那股阴冷湿气烧灼殆尽。

他感到那顽固萦绕在心头的寒意，在这霸道香气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最终化作窗外模糊水汽的一部分。

闻命转身准备蘸料，那是他精心调制的肥牛汁——浅口白瓷碗里，先倒入生抽作为基底，那再加入少许蚝油增加醇厚感，一勺蒜泥，几滴芝麻油。最后撒上切得极细的葱花和香菜碎，翠绿的点缀让整碗蘸料顿时生动起来。

用小勺轻轻搅拌，各种调料在旋转中交融，形成一种复杂而和谐的香气。

闻命在餐桌前坐下，注视着面前那口咕嘟作响的锅。红油锅底已经完全沸腾，艳红的汤液如同活火山口翻涌的岩浆，厚重的红油在表面形成一层光亮的薄膜，反射着顶灯温暖的光。

切成薄片的干豆皮在汤中起伏，吸饱了汤汁后变得柔软丰腴；几块老豆腐在沸腾中轻轻颤动，孔隙间充满了滚烫的辣汁；鲜红的枸杞和饱满的红枣在红油间若隐若现，为这锅**增添了一丝甘甜的平衡。

当时机正好，闻命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牛肉——那肉片切得极薄，几乎透明，白色的脂肪纹理在鲜红的肉片上形成精美的大理石花纹。

用筷子夹着肉片，轻轻放入翻涌的红汤中，肉片一接触热汤立刻卷起边缘，从鲜红色瞬间变成熟褐。他心中默数：“一、二、三...”恰在七秒时迅速捞起，此时的肉片已完美融合了生鲜与熟嫩的特质。

他将烫好的肉片浸入蘸料，听到那轻微的“嗤”声。然后送入口中——首先是滚烫的温度让人忍不住轻轻呵气，接着是蘸料的咸鲜与蒜香打开味蕾，然后牛肉的醇厚本味在咀嚼中释放，积累的辣意如潮水般涌上，从舌尖一路燃烧到喉咙。多种滋味在口中层层绽放。

闻命满足地眯起眼睛，感受着那热烈而真实的幸福感从胃部缓缓扩散至全身。他拉开一听冰镇可乐，铝罐开启时“噗嗤”一声，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

他大大喝了一口，那冰凉甜爽的液体冲刷过被辣味占据的口腔，气泡在舌面上轻轻炸开，冷与热、甜与辣在此时形成了完美的平衡。

“真舒服！”他轻声叹息，又夹起一片毛肚，准备投入下一轮美味的征途。窗外的世界依然模糊不清，但在这个充满食物香气的小空间里，一切都变得温暖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