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孟司问冯山可认识刚刚那人,冯山思索一会儿,摇摇头。
安云乐问他怎么,孟司道:“看那阵仗,出身大约不凡。”
“他又没发现咱们。”安云乐没想那么多,孟司看他这么心无城府,也没再多言。
翌日日落之后他们又去了一趟书坊,一路上没耽搁,出来时见天色还早。孟司便说在外头多逛一会儿,冯山看主子没意见,自觉不出言扫兴。
路过酒肆,空气中传来一阵酒香。
孟司登时停下了脚步。
“这…”冯山跟在他们后头,险些撞上去,只见这俩人相看一眼,就一齐迈开步子朝香味飘来的地方走去。
夫人可是交待过不能饮酒?
不曾。
安云乐一坐下便道:“你请客。”
“为何?”孟司招手让伙计过来,让他随意上两壶这儿的好酒,“你能喝吗?”
“如何不能?”安云乐先前来京的路上也喝过一点,没醉。
“冯山你带银子了吗?”孟司转头问,冯山立在桌边,也不坐,他还得仰头才能瞅见这人。
冯山:“我不喝。”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喝,不如就打道回府?”安云乐说着就要起身,孟司哪能依他,当即就说他来请客。
等酒上来前,孟司给安云乐使了几个眼色,让他叫旁边这杵着的人坐下,不然就到外头等着去,这里头几桌就他一个站着的,过分突兀了。
安云乐心想先前你自个带着几个人在镇上招摇过市,那会儿怎不觉得现眼。
他装作没看懂,孟司起身几步过来和他坐一条长凳上,他刚坐下安云乐就赶紧往外挪了挪,摆明了不想跟他挨近。
孟司转头盯着他,安云乐在他有形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只好偏头对他做了一句口型。
求我。
孟司一愣,转瞬反应过来,朝他冷笑几声。
不情不愿地又起身坐到另一侧的长凳上。
安云乐仰头,让冯山一块儿坐下来,“或者你先回府,孟司他也认得路了。”后者一听便安分坐下来了,不过依旧秉持着主子不问他不出声的准则,可不像某个乡下来的。
打道回府时孟司还多打了两壶酒,准备回去藏屋里慢慢喝,安云乐等他拿到手,才幽幽得问他打算藏哪个屋里。
“放我屋里可就是我的东西了。”安云乐补充道。
孟司咬牙切齿:“分你一杯。”
“你想喝还不简单?跟安夫人说一声,不也就和今日这般出来了。”孟司想起这事就郁闷,以后想出来,都只能仰仗安云乐,他出来了,自己就能顺道跟着一块儿。
这日子过的。
安云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觉得自己今日似乎忘了什么事。回到安府下人在大门口和他说夫人有请时,他才想起早上叔母说要检查他的功课。
可怜安云乐拢共就跟夫子听了两个下午的课,今日夫子留的大字他还没来得及写,至于昨日写的,简直是跟画画一样,好几张鬼画符。
原本他早上听了这事之后,下午非常专注地听了两个时辰三字经,还背出了头四句。
不过方才出去一趟,这会儿是什么人什么性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徐浣自然也向夫子了解过安云乐的情况,叫他来也只是问问他能不能跟得上。原本她打算半年后就让安云乐去学宫,现在看来,这事得明年再提了。
安云乐虚惊一场,从前头回去时,心里想着回去花半个时辰就把夫子留的大字写完。
一个时辰之后,周雀抓住从书房打着哈欠出来的孟司,问他主子几时才打算沐浴更衣。
孟司想了想里头那个跟毛笔半生不熟的人,“早着呢。”
安云乐每日吃完晚饭回来便一头扎进书房,跟那几页字做斗争。
他上课时被夫子纠正了坐姿和执笔姿势后,怎么动怎么不得劲,孟司拿着话本倒在一旁的太师椅里,对他道:“你如何舒服便如何坐,夫子又不在这儿。”
“那样写不好字。”安云乐说。
“你这样也写不出来。”孟司说着,又翻了一页书。
安云乐看过来,问他:“上边的字你都能看懂?”
“嗯,我先前在私塾都拿甲等。”孟司把书往下拿了点,露出一双眼睛看他,果然就见安云乐鼓着脸看过来。
安云乐忽然觉得这人在旁边太舒服了点。
“过来。”他挑了挑下巴。
“什么事?”孟司嘴上不情愿,放书的动作却很干脆,很快来到书桌旁。
安云乐低头在桌上看了眼,吩咐他研磨,“往后我写字的时候,你就在这磨墨。”
“也不可以吃点心。”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就是昨晚周雀送了一碟糕点进来,安云乐正为他的功课焦头烂额没空吃,孟司得了他点头,三下五除二吃掉一半。安云乐一看,非说是他吃东西的声音吵到自己,为自己迟迟写不完寻见了借口。
“你写这几页,也不用我磨一晚上吧?”孟司随手拿起他写好的一张,扭得比第一天的好了点,但还是令他忍俊不禁,尤其是他明明看着这人很认真地端坐在桌前。
安云乐立即不悦道:“你笑什么?”
“谁让你拿我的东西了。”
孟司收起脸上的表情,将他的作品放好,低头拾起磨条顺着一个方向在里头打圈。
能屈能伸的功夫他已经练得如火纯青。
但这次安云乐可没那么容易轻饶他,孟司方才绝对就是在嘲笑他。
“你写两个字我看看。”安云乐从另一边拿了张干净的宣纸铺在一旁,将手中的毛笔递给他。
孟司也不推脱,接过毛笔一提手,甚至都没好好站到桌前,随意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笔画周正,就跟书里写的没什么两样,正是安云乐纸上刚写完的两排字。
安云乐一看,当即就想一头撞死在这些文房墨宝上。
“你才刚学,写得慢很正常。”孟司施施然放下笔,出完风头,张口假模假样地安慰他。
“你字写得这么好,应该写得也很快吧?”安云乐突然问。
孟司想也不想就说那当然。
安云乐便说:“那你替我写,写丑一些。”
孟司赶紧捡起磨条,“这可不成,夫子布置给你的功课,我怎能代劳。”
“你是书童我是书童?”安云乐把笔搁在一旁,“让你写就写。”
两人在书房里僵持了一阵,周雀来敲门说热水备好了,安云乐这回没叫她等,直接便起身出门去,还给孟司留下一句,“你看着办。”
话里话外意思估计就是,抄不完今晚不许睡觉了。
孟司翻了翻他写好的字,总共要写十页,安云乐这么勤奋写了一晚上,还差三张。
三张大字,孟司用不了一炷香时间就能写完,可他替了这一回,下回呢?下下回呢?
很快他就自己想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孟司寻思犯不着因为这么件小事触安云乐那家伙。少写两张,他进步得慢点,那也不关自己的事,他又不是安云乐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