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猎人 第6章 夺命的铃声

下了晚自习的宿舍楼道间脚步声不断，男生嬉笑的声音穿透不隔音的墙壁充盈两人中间。

韩桢高大的身形把整个门都堵住，哪怕是在夏天，他还穿着一件长袖衬衫，颈子下松开一个纽扣，一手抵住铁门，一手拿着厚厚的纸张。

身后楼道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进宿舍内，刚好铺在镜泽脚边。

镜泽略微看向他，白色的光线把他的面容斜切成两半，一半的脸都藏在暗色中，他继续重复：“你把镜子打碎了。”

满地的碎片阻挡住韩桢进一步的脚步，低头一看就仿佛是银河猛的钻进双目，让韩桢不适皱眉。

他抬头看一眼门上帖好的宿舍名单，波澜不惊道：“高三八班，记损坏报修。”

在纸上刷刷写几个字，整体的派头毅然就是一位严肃教导主任的样子，公正、古板、不近人情。

“0446宿舍人呢？”韩桢随意一瞥，视线落到镜泽身上，“只有你一个？”

好一副严厉的模样！镜泽简直要开始鼓掌，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不耐烦的样子！简直和高中的教导主任完全重合！

“可能还在班里准备复习考试。”镜泽说：“毕竟马上就要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我们都不会懈怠半分，争取在人生第一次大考上画上完美的句号！”

韩桢嘴角略微抽搐，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然后嬉笑吵闹的声音混着各种食物的香气飘进宿舍门口。

“老大我给你说……”张一舟快走几步，“学校门口的面……”

欣喜的声音猝然停住，韩桢堵在门口的身影硬生生把他砸的头脑发蒙。

两人在听见动静的同时转身，只见张一舟肩头披着校服外套，左手勾着一碗汤面和两根烤肠，右手小拇指挂着一碗炸串，手里拿着小零食吃的正香。

“韩、韩、韩监……”

韩桢这张脸实在太有辨识度，一度在猎人协会成为监察处的代表，每次开会都恨不得用他的照片代替中心监察处那帮老古板。

生怕他在极度恐慌中说出不该说的话，镜泽适时开口：“韩主任来查寝。”

张一舟拼命吞下金针菇，就听见韩桢冰冷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在班里准备复习考试。”

“？！”一脸菜色的张一舟顿时没了半身的魂，无助看向镜泽。

镜泽笑的眯眼，“学累了去吃点东西。”

“对对对！”张一舟点头：“我就是脑细胞死亡过多，打算补补。”

韩桢低头在纸上画了几个字，侧身走到张一舟身边时冷冷：“要是考试考的是品鉴美食，你应该会拿一个不错的分数。”

张一舟鹌鹑一样抬头，“谢谢、主任。”

“……”韩桢那寒潭般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扫视一遍，然后停在少年乱七八糟的脑袋上，在心底狠狠画了一个红色大叉，又转向镜泽，语气加重：“每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的人类果然如同泉水一样清澈见底。”

手里资料翻地哗哗乱响，最后看都没看一眼，就在他早就看到的位置上画上一笔，“真是不出所料。”

韩桢站的笔直，在这狭小的走廊里空气都凝固了一瞬，就在张一舟以为他还会开口说些什么的身后，只见他缓缓移动脚步对着他自己说：“宿舍卫生打扫干净，这位擅长品鉴美食的同学。”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张一舟好像被暴风雨摧残的树苗，耷拉着脑袋进入宿舍

边动手哗啦哗啦清扫镜子，边哭丧着脸对镜泽说：“老大，你说他在那资料上画什么东西呢？”

镜泽一只手翻找食物，悠闲的姿态丝毫没有对梦魇的恐惧，“给我们打分啊。”

“打分？”张一舟把地收拾好，继续说：“现在学校都已经进化到要给学生一对一打分了吗？”

镜泽再一次被他的脑回路惊到，看向他的眼睛都无比认同韩桢刚刚说出的评价，甚至精准到有丝恐怖，他暗暗感叹：不愧是被誉为机器人的监察管啊！

“你没有看监察手环下发的文件吗？”镜泽怜爱地看向面前这个成年不久的孩子。

张一舟顿时觉得身边一暖，点头道：“看了，我还连夜把李子维的资料翻来复去看了三遍，现在我了解他像了解我自己一样清楚。”

“……”镜泽一言难尽，苦口婆心道：“昨天中心监察处刚发布了：监察官要进入梦魇公正给狩猎猎人进行评分资料。”

“噗！”张一舟一口可乐喷在地上，“给我们打分？！打分能干什么？不合格剥夺我的监察手环？终身禁止进入梦魇？”

镜泽处事不惊：“嗯。”

张一舟紧张搓手：“那我……我刚刚是不是就、表现还不错吧？”

镜泽递给他一个炸串，“别担心，那些评分不一定会实施。”

“对对对。”张一舟暗暗点头，自己安慰自己，“我刚刚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就算有也将功赎过了，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你看见李子维了吗？”镜泽随口一问，“也不知道他住哪个宿舍，我们今天要先去找他一趟。”

张一舟风卷残云，“他就和我们一个班级，老大你没看资料吗？他和我们一个宿舍，门上贴的有。”

“……”镜泽：“我就想考考你说的看了三遍是否属实！”

张一舟正直拍胸口，打包票让镜泽把心放在肚子里，这次他是做足了功课才跟着进来的。

头上的杂牌空调呼呼的吹着冷风，狭小阳台外面的空调外机好像拉风箱，呼哧呼哧噪音不停。

镜泽抬手看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李子维垮着半边身体推门进来，老久铁门咯咯吱吱乱响，好像下一秒就要脱落。

刚洗漱完的张一舟把镜泽留好的零食拿出来，“你吃吗？”

真正在知识的海洋里浸泡过的李子维双目呆愣无声，青到发黑的黑眼圈耷拉在眼下，起皮的嘴唇上下合动：“谢谢，我不吃。”

“快到熄灯时间了，你们去洗漱吗？”张一舟对他们的到来丝毫不觉奇怪，仿佛他们本就是他的同班同学。

每一个梦魇都是由主体人的潜意识所化，梦魇中的一切都是主体人熟悉的人或者是物。外来的猎人也都是被主体人潜意识安排的角色，不与梦魇过多冲突，才能保证梦魇的稳定性。

但这并不代表主体人会彻底忘记往来人员的身份，他们不可能完全成为梦魇运行的一部分。

镜泽笑嘻嘻地拿盆，“走吧，我们一起。”

李子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平淡的点头，先一步走走出去。

不知何时，走廊空无一人。

还没有来得及换新的灯泡在斜挂在天花板上，上面一圈护住白色的墙漆，细碎昏暗的白光在头顶来回摇晃，将脚下的走廊分割成无数块大大小小斑驳的光影。

奇怪，刚刚还没有这么暗呢。

镜泽跟在李子维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无限放大，最后声声回荡在耳边又砸在心脏上。

“这个时候怎么没有人出来洗漱？”镜泽问他。

李子维僵硬地嗯一声，“可能都睡了吧。养好精神应对明天上课。”

说完就留下一个拒绝交流的背景，快速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漱区。

头顶昏暗的灯光吸引来成群的黑色飞虫，煽动脆弱的翅膀砰砰冲击这发烫的灯泡。“L”型的水龙头对面是一扇半开的破旧窗户，夏日特有的闷热清风卷向长长的宿舍走廊。

李子维把盆放在洗水台里，水龙头打开的瞬间镜泽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了，本就阴冷充满水汽的方寸之地变得寒冷刺骨，这种袭来的凉意带着铺天盖地地压抑，仿佛无数根针尖扎进脑袋，一点点渗进大脑深处。

一种强烈的，被人盯住的感觉席卷全身。

镜泽两只手撑在湿滑冰凉的台阶上，耳边的水流声越来越大，寒气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不刷牙？”

李子维端着杯子目光呆愣，不眨一瞬地盯着镜泽。

镜泽故作轻松地朝他说，“有点困了。”

李子维扯唇一笑，“累了一天，是该睡觉了。”

镜泽也伸手打开水龙头，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玻璃，透着微光能看见自己在黑暗中的模糊影子和对面几台破旧的洗衣机。

一个漆黑巨大的影子逐渐覆盖他的面颊，缓慢地爬起来，在清风中贴在玻璃上。

那好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

发丝在上面挥舞，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只能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许多虫子在上面行走蠕动，此刻正紧贴在镜泽玻璃上模糊的影子上。

“那是外面的树影。”李子维淡定瞥一眼，伸手指着四层楼高的大树，“不知道吓了多少人，后来也就习惯了。”

镜泽：“是吗……”

啪！

面前一片漆黑。

李子维僵硬地站着，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空灵：“熄灯了，要不然你先走？”

他在赶我。

镜泽顺势而为，“我忘了拿个东西，先回去一下。”

李子维没有回答，手上搓衣服的动作不停。

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哗啦的水声在镜泽响起，站在黑暗的少年紧盯着镜泽远离的方向。趁着他低头的时候，面前玻璃上东西又动了一下，一直漆黑的手掌从伸到李子维面前。

李子维明显颤抖了一下，但下一刻就好像没有看到这骇人的一幕，自顾自搓洗手上的衣物。

越靠越近，那黑影的细节逐步完善。

皮肤粗糙好似树皮，短小的甲床完全贴着手指，厚重的手茧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掌心。

一下，两下……

手掌拍打玻璃，贴着李子维布满汗珠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沉重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宿舍门前响起，镜泽用力跺在地上，那声音一步一停，在这个氛围里格外突兀，好像每一下都踩在那个黑东西的心脏上。

“咚、咚、咚”

手掌猛的停顿，唰的一下缩进玻璃。

一步一停的镜泽轻松说：“好了，我们走吧。”

李子维一板一眼拧干衣服，“好。”

随后，走廊响起脚步声，镜泽看向一角冒着红光的监控，颇为得意一笑。

在两人身后，是一个逐渐凝成人影的黑团，死死盯着离去的两人。

黑影：什么东西，看一眼。

镜泽：看一眼，一巴掌[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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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夺命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