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高中 第44章 清明

洪亮的女音在溶窟中回荡。

夏霁耐心听她说完，并没有指责她。

只是平静地问起一个题外话：“刚刚那药，很疼吧？”

杨瑞迟疑地点头。

那可不，差点把她疼出心理阴影来了。

要知道她可是一直把自己当女汉子来着，四肢齐断都咬牙忍过来了，区区一支药剂，却让她哭爹喊娘的。那种痛，简直让她怀疑人生。

如果不是身为秘探素质高，她要换成普通人，怕是会活活疼死。

“给你注射的药，和我自己注射的药，是一样的，效果并无差别。”

“那你怎么……”没有感觉的样子？

她恢复后，也产生过疑惑，为什么都注射了药剂，夏霁一脸云淡风轻，而她却如此狼狈？

是因为药不同？还是体质不同？

或者，是因为他没受伤的缘故？

由于缺乏药理认知，加上第一次见到偶像太过兴奋，她就把问题抛之脑后了。现在重提，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仍然很感兴趣。

“是习惯了。”夏霁给出一个轻飘飘的回答。

“我没有表露出情绪，但我确实和你一样痛，只不过，我对痛苦的忍耐能力比你高，所以能够不动声色。”

“当时也是怕把你吓到了。”

“其实在研究所，这种试药的事并不罕见，我也不是第一次试药了，很多高危试验我自己就是试验品，很多危险药剂我也亲身体验过……”

杨瑞一激动，高声打断他：“怎么能这样？研究所那些人都没人性了吗，居然敢做**实验！他们拿你当什么了？！回去我一定要曝光他们！”

“呃，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人拿我做实验。”

夏霁哭笑不得，解释道：“那些试验的负责人，就是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研究所也有工作。很多实验需要志愿者反馈，但门槛很高，对实力不足的人危险性太大，所以都是我自己做的。”

“而且你放心，都是合规实验，院长批准过的。”

安抚下炸毛的杨瑞，他继续说道：“之所以提起这个，只是想告诉你，我没那么金贵，你别把我想得太珍惜了，我的命跟普通人的命是等价的。”

“为了试药，我也可以成为志愿者。”

“光环再多，我也只是一个秘探，哪怕什么时候死在梦境里，也会有下一个接力者顶上榜首，成为新的传说。”

“说那么多，你还是想救他！”杨瑞大吼一句。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救人，是我们的职责，你之前做的没错，但不救他，其实也没错。”

此话一出，杨瑞瞬间睁大了眼。

啊这，人话？

秘探守则里可是写得一清二楚，保护普通人，是他们的职责，也是秘探的荣耀！

见死不救，那就是渎职！是玷污了秘探的身份！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传说级秘探的口中，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我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误会了……”夏霁微微一笑，“你误会秘探守则的意思了。”

“保护普通人，不等于要拯救每一个人。秘探又不是神仙，秘探的本职还是调查，追寻真相，破解梦境，这样才能守护现实世界里芸芸无知的普通人。”

“若要救人，先保证自己安全，这很合理。”

“为了拯救亲朋好友不惜性命，那是人之常情。为了一个陌生人历经生死，那已经算得上品德高尚了，确实配享荣耀。”

“但圣人终究太少了不是吗？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很好。”

说完，他往洞里丢进去一只纸蝴蝶。

看着纸蝴蝶渐渐飞远，杨瑞也没刚才那么激动了，细想夏霁的话，她发现是自己钻牛角尖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秘探这个身份为荣，期待甚至狂热地想要为这份伟大事业光荣献身。

差点死去后，现实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伟大。

她也怕死，她也会怨。

剥离美颜滤镜后，她也就是个普通人。没有钢筋铁骨的不死身，也没有七十二般变化，七十二条性命的神通，非神非妖，只是一个人罢了。

意识到差距的她，信仰动摇了。

或者说，心态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从积极救人变得畏之如虎，开始衡量价值，开始质疑意义，那份纯粹的初心再难维持了。

她很彷徨，又很矛盾。

既不想重蹈覆辙，又为自己的变化感到羞耻。

她不愿夏霁遭受同样的经历，冲动之下，说出那番话后，又害怕他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这样的她，真的还配得上秘探的身份吗？

真的还配吗……

犹如心魔叩问，她一直暗暗纠结。

现在这个站在秘探顶点的人却告诉她：这很合理。

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认清现实，扫除浮躁后，摇摇欲坠的信仰又重新稳固下来，变得清明不少。

杨瑞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感慨：“不愧是传说，这实力，这气度，还有这该死的温柔，啊~偶像！我更把持不住了！”

内心尖叫，但表面上还是尊敬的。

只是夏霁太敏锐，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块香喷喷的狗骨头，随时有被舔的风险。

这时，纸蝴蝶回来了。

也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因为，它带来的消息十分有意思。

“它刚刚去探路了？有没有找到那个人？活着还是死了？”

“人还活着。”夏霁答道，“不过……快要死了。”

“有危险？”

夏霁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笑：“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你刚恢复，不宜战斗，先呆在这儿吧，我很快回来。”

留下一句话，他跟着纸蝴蝶走进孔洞。

狭窄的通道需要一个人弯着腰才能前行，越往里，越黑暗。没有紫晶的照亮，这里就像一条怪物的食道，深邃幽静。

但在夏霁眼中，这里可热闹了。

两壁上粘着一层厚厚的蛛网，幼小的蜘蛛进进出出，搬运着大大小小的丝团，脚下是细碎的残屑，偶尔可以看到一小节人指骨。

拐弯，分叉，下滑。

蜿蜒而复杂的通道，构成了蜘蛛怪物们的育婴房。

安静而又繁忙。

可以说，杨瑞没有选择从孔洞逃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比起外界，这里的小蜘蛛太多了，蚁多咬死象，完全有可能咬死一个被空间限制施展不开的射手。

夏霁不想惹麻烦，也得收敛气息，潜行通过。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男生又是怎么走到深处的呢？

“……别过来！”

前方隐隐有人高喊。

夏霁加快脚步。

穿过一条细缝，进入一个干净的半球形岩穴。之所以说干净，是因为与之前的路相比，这洞穴没有一丝蜘蛛的痕迹。

亮闪闪的紫光照进来，豁然开朗。

就像一个被斩断的圆球，前方突兀形成断崖，可以落脚的地方不多，如果是突然闯进来，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就如那个男生一样。

此时，自断崖向下俯视，可以看到一座圆形的巨坑。

坑并不深，至少从这里掉下去摔不死人。但想要爬出来却很难，因为坑底铺着松软的砂子，中间低，外围高，形成了一个典型沙坑陷阱。

那个男生越往边沿跑，越吃力，跑不了多远就会滑下来。

仿佛坑底中心有无穷的吸引力，即使站着不动，也会慢慢滑向中心。

“别过来！”

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男生惊慌之下，转身一伸手，对着身后的空气大声命令道。

随机他又恐惧地往右边一转：“别过来！”

然后是左边。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在这里？在那里！不对，到处都是！怎么到处都是！”

“怎么会不听令？！”

“我让你们别过来！！！”

再次滑下的男生崩溃了，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满脸绝望。

来不及爬起来，他突然一声凄厉惨叫：“啊啊啊！”

双腿拼命蹬地，想往后移。

蹬着蹬着，两只鞋忽然脱落了，两只苍白的脚骨露出来，血肉已然被吃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是脚腕、小腿、大腿……

从下往上，正上演一场极速的血肉消失术，骨头留下，衣物渐宽，诡异的是留下来的骨头居然还能正常活动。

宛如将人转化为了不死族的骷髅亡灵。

内脏被吃光，男生还在大喊大叫。

脖子被吃光，男生发不出来声音，但仍旧操控着骨架继续蹬地。

等到头骨裸露，大脑萎缩，两个眼珠子掉下来，滚进沙子里，男生的惨叫声也嘎然而止。

叮叮当当。

静止过后，一副完整的人类骨架散落一地。

这场独角戏也好似落下了帷幕。

“无形的啃食者？”

夏霁摇摇头，否认了这个可能，他目光扫过坑底，最后落在那满地的砂子上，微微一笑，已有推测。

“不是无形，应该是太小了，肉眼看不见。”

“藏身于砂，数量多，喜食血肉，但不吃骨头和眼珠……倒是有点像之前那种会起毒雾的小圆虫，不过小圆虫吃骨不吃肉，莫非是变种？”

在找到杨瑞前，他曾遇到过一大团毒雾。

这种毒雾性质极烈，沾之即伤，短时间内可以把一个人消融得只剩骨架，比什么浓硫酸腐蚀性强多了。

更诡异的是，毒雾还会追着人跑，就像有智慧一样。

但只要跑出沙地，毒雾就会停下追击，无功而返。

后来他发现，这种毒雾其实是沙子里面的一种小圆虫产生的，它们只有指甲盖大小，数量却极多，汇聚在一起，就会在上空形成毒雾。

毒雾消融血肉，小虫啃食白骨。

使得那一片沙地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残羹剩饭，仿若一片净土。

对此很感兴趣的他抓了一些小虫，稍微研究了一下，后来还用小圆虫给杨瑞配了药，别说，毒性价值挺高。

现在见到它们的“亲戚”，他又有些手痒了。

“不过还不是时候，主角还在台上，金手指还没显威，这场戏可没那么快完结……”

脑子里转着念头，夏霁的视线一直放在那堆白骨上。

专业看戏人，敲碗等反转。

不待片刻，不出所料，一团灰蒙蒙的光从骨头堆中莹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