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那个呆呆是你 第3章 他坏了我死了

空调整夜没关，睡前被调至体感最适宜的温度，正持续运作发出微弱嗡鸣。

炎热的夏季从沉眠中醒来，周身还能保持清爽干燥，本该是件惬意舒适的事情。奈何世事总有残缺，不会尽如人意。

“路颂和你有病啊，大早上的，你不睡觉我们还睡呢？”

不耐烦的人声打破清晨的宁静。室内一整晚没通风，空气凝滞了一瞬，随即蔓延开冷意。

路颂和循声望去。没等他开口，已经有人替他先行回应。

“……啧，大早上吵屁吵。姜渊你也用不着说他，你整夜整夜打呼，现在脸不也没被我们扇肿？”

不大的四人寝以正中间的书桌为界分成两半，每边床位靠墙睡两人。

与路颂和邻床的谢简向来起床气颇大，对路颂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梦呓的行为见怪不怪，反倒是抽出枕头冲寝室另一边甩去，不满地扯过薄被捂紧脑袋。

谢简年纪轻轻已经练就了一手听声辩位的好本事。一枕头掠过桌上的书堆和生活用品，快准狠地糊了姜渊一脸，完成使命后才挑衅般躺在了地上。

“你——！找抽是不是？”

差点被拍躺下的姜渊顿时怒目圆睁，猛然起身趿着鞋就要往这边来。

清晨格外刺激的从发生口角开始。不知谁的闹钟也看热闹不嫌事大，铃声突兀欢快地响起，给本就不愉快的氛围浇上一把热油。

路颂和警觉翻身下床，撑着桌角堵住雄过来的姜渊，反唇相讥：“一大早火气这么大干什么。好心喊你起床，不领情就算了。你有药我也不介意吃几颗。”

姜渊眉心蹙起三分戾气，眼神锋利如刀，姿态轻慢到仿佛跟所有人都不对付。又喜欢跟人成群结队的游荡，算不良少年，但也没干过很不良的事情，在班里存在感忽高忽低。

路颂和心情好，自觉屏蔽挑衅不跟姜渊计较。过去捡了谢简的枕头拍了拍放回他床上，才摁灭自己响得正欢的闹钟。

“老谢起来了。我好饿，我们去吃早饭了。”

“啧。路颂和你也很烦！”谢简卷着被子纹丝不动，半晌闷声闷气地说，“再睡五分钟！”

“喂！你们俩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忍受不了被忽视的姜渊暴怒。

不知第几次的在叫喊声中开始高三生活新的一天。吵嚷中最后一位室友陈谦语也翻身坐起，熟练打着圆场。

“哎呀好了好了，姜渊你不要生气，路颂和也不是有意的。都是同学室友，我们不要为这些小事吵来吵去了。”

姜渊杵在寝室中间，听了陈谦语的话语气稍有缓和，但并没有打算顺着台阶下来：“路颂和我跟你说，这事没完。”

“嗯行行。起开，挡路了。”

不下来拉倒。路颂和听了这话无数次，无聊地掏了掏耳朵。正要往卫生间去，又折返回来，一把将谢简的被子抖了个底朝天甩到自己床上。

“五分钟到了！老谢起床！”

“啊啊啊啊路颂和！你今天会死我手上！”

不理会炸毛发疯的谢简，路颂和手欠完就跑。

姜渊最看不惯路颂和这副无所事事瞧不起人的样子，狠狠剜了一眼，冷笑着转身离去。

谢简嘴硬心软，起床气一消又变成平时谦和随性的模样。路颂和不知第几次从他手里死里逃生，正和他分享梦里的愉悦经历。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仔细听完的谢简边舀豆花边好奇，“就因为季屿成绩好，还高冷？我成绩也很好，怎么不见你喜欢我？”

年少时期的心动美好如绮梦。

路颂和半眯着眼眸只顾傻笑：“老谢你不懂。喜欢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很玄乎的。”

朦胧好感会透过青涩的眼睛，纯粹而专注地遥遥相望。在追逐梦想奔向未来的现阶段，如同偶然降下的甘霖，滋润疲乏。

“呦——行吧，你开心就好。”谢简眯着眼眸挤兑路颂和，片刻后又忍不住追问，“不过你这暗恋时间挺长了，真没打算告诉他？”

想到这点路颂和眸光黯然几分，哀怨叹气：“喜欢他的人多着呢。我这根葱连号都排不上，他说不定对我都没什么印象。”

“话不能这么说。这么悲观可不行，”谢简并不认同这一说法，他拍拍路颂和的背，仔细抹了抹手指，宽慰道，“万一季屿他哪天瞎了眼呢。”

路颂和闻言手一抖，剥好的茶叶蛋差点自由落体得以放生。

“......谢谢你老谢，我突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你真是太会安慰人了，我支持你的嘴去申遗。”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跟我客气什么。”谢简吃饱喝足，收了碗筷往食堂出口走。

“......等会儿？你他爹的手上是不是有油啊！往我衣服上擦！？老谢你混蛋！”路颂和后知后觉，叼着茶叶蛋追上去就打。

“闭嘴吃你的蛋！”

……

白天路颂和依旧和季屿说不上几句话，梦里倒是混得挺熟。

寂静的欢喜在梦中流淌缓慢的时间里，褪去踌躇不前的自卑，大大方方地靠近对视。

不为人知的梦境承载幻想，有着偷来的安稳。既是哑剧，亦如腹语。

季屿永远都一个样。任凭路颂和梦里梦外悸动不安，他始终沉静如水。

路颂和却觉得梦里的他似乎更特别一些。

奈何心理暗示时灵时不灵，季屿也时来时不来。有时隔天两人就能相见，有时得等上三四天。

路颂和珍惜每一次梦中见面的机会，也会带着私心干些大胆的事情。

趁着醒转出梦之前，路颂和冲着季屿戏谑抬手：“来。”

季屿垂眼不说话，像是在思考这是在干什么。

“我跟你说哦，这个叫再见拥抱。是用来表达不舍的情感，跟你说再见的。”

当然了，也用来约定下次见。

分别在即，路颂和说完就争分夺秒抱了上去。季屿也并未反抗。

梦里的他依旧很聪明。路颂和只教了他两次，后来听到暗示知道路颂和要走了，他便会主动抬手配合。

这次路颂和走得急，只够和季屿远远打声招呼。离去前看见他独自站在月光下的身影单薄落寞。

视线彻底黯然的最后一刻，一个低沉平静的嗓音响起，含着几分淡淡的失落。

“今天没有再见拥抱吗？”

不轻不重的话音贴合心跳体温，沿着梦境缥缈传回现实，像是近在耳畔的私语。

路颂和听得清清楚楚。

被拨乱的心跳始终难以平息。为了转移注意力，路颂和专心听讲了一上午。错题遍布的数学试卷破天荒头一回，被红笔订正得满满当当。

一道题都没听懂的路颂和无心理会，只顾一个人咕咕哝哝。

直白坦诚不好吗？不是你教的吗？现在人家学会了，你又慌个什么？

路颂和想通后，理直气壮扔了手里的笔，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换了个潇洒浪荡的姿势舒展长腿。

对，有什么好慌的。

碰巧坐讲台上守着自习课的季屿抬眼扫视班里的噪音来源。俊脸无温，眼神冰冷得有些凉薄。

路颂和才想通半分钟，猝不及防跟他对上视线，立马被打回原形，欲盖弥彰地迅速低头，缩成拘谨的一大团。

慌！怎么不慌！

谢简从刚才起就察觉到细微的异样，饶有兴致地托着脸，观察了路颂和好半天。

路颂和的脸色本就精彩纷呈，这会儿还“噗通——”一下栽倒。谢简忍不住压低声音，乐道：“怎么了？难不成……你在梦里亲他了？”

“我靠！说什么呢。你写我啊，看题做什么？”

做了亏心事被逮个正着，秒怂的路颂和语无伦次。

“哈哈老路你不对劲，有情况～”谢简耐不住八卦好奇的心，锲而不舍地用胳膊肘捅路颂和。

躲在书堆后还嫌不够，路颂和立了本书，跟鸵鸟一样把脸藏起来，泛着薄红的耳尖暴露在外，苍白无力喊冤：“别诬陷我！我哪敢啊！”

哈哈？路颂和你不敢？你梦里不是挺大胆的吗？

脑袋里总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路颂和忍无可忍，在疯之前抬手两巴掌，终于给自己拍冷静了。

整个教室也冷静了。

窸窸窣窣讲话的声音彻底平息，无数目光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

周遭悄寂无声，剩角落里发疯扇自己耳光的路颂和一个人荒诞滑稽。

“…………”

尴尬和窒息扑面而来。即便没心没肺惯了，路颂和也多少有些难为情。

他正绷着脸想表现得若无其事，有人却替他解了围。

“做自己的事情，不要东张西望。”

讲台上适时出声提醒的季屿嗓音冷淡，手里的笔没停，头也没抬。整个人依旧疏离而遥远。

奈何麻绳专挑细处断，猪瘾折磨苦命人。命运从来都爱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挑人玩弄，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那一日的试探好似昙花一现，梦里的季屿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路颂和知道梦中人物思维模式很朴实单纯。上次他心神一震，醒快了，跑得也快。在季屿眼里估计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把路颂和吓跑了。

于是后几次见面出于愧疚心理，季屿的话也比之前多了几句。

路颂和心大，又巴不得季屿能多理理他，很快就忘了之前的小插曲，继续乐乐呵呵跟季屿待在一起。完成梦里随机刷新的简单任务，离开前依旧附上再见拥抱。

虽然面上不显，但路颂和内里是个懂原则知分寸的人。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同学朋友之间蹭一下撞一下很正常，勾肩搭背也能接受，拥抱算是最亲密的举动。再多就越界也过分了。

更何况是趁人不知情，就对人上下其手胡搞乱来。这种事路颂和决计做不出。

不管是替身还是非现实人物，甚至……那谁本尊，都不行。

路颂和能保持清醒。但梦里的季屿似乎被他平日灌输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有些消化不良，反应也逐渐异常起来。

“等等，你可不可以……”

被喊住的路颂和个子比季屿矮一些。此刻临近分别，两人挨得近，路颂和这才发现季屿垂眼看人的时候，精致疏离的眉眼会流露出些许孤单，显得整个人无辜至极。

让路颂和忍不住凑得更近，仔细听他讲话。

“嗯？怎么了，我听着呢。”路颂和温声问。

季屿那张脸永远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隐隐映出渴望与谨慎。

像是担心自己会给路颂和造成困扰，他斟酌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低低冷冷：“你……可不可以……一直都这样对我？”

……？

………………啊？

路颂和一个激灵吓得翻身坐起，瞪大眼睛懵坐好长一段时间，才揪着头发陷入无止境的崩溃。

“啊？？？”

空调温度肯定开高了。

不仅燥得路颂和整个人口干舌燥目光发直，心头激荡也愈演愈烈，震得耳膜发疼。

一颗心像是开足了马力，叮铃哐啷地就要冲出胸腔窜向天际，最后炸成一朵绚烂的烟花，就此了结。

“我嘞个……要老命的大土豆啊……”

……完了。

有那么一瞬间，路颂和觉得自己会死于心律失常。

他他他他把季屿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