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谢呈衍的动作垂眼,沈晞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颤,被他两指一扶,方稳稳当当地握住了簪。
两人靠得颇近,眼前只能瞧见那道将她彻底笼罩的长影,若有似无的乌木气息与梦境重合,隐于灰暗,却紧密缠绕而上。
明知谢呈衍不是好应付的角色,理智该时刻警惕,可真正被这股气息包围时,她竟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奇异的安心。
他的指尖隔着衣袖,点到即止,利刃一入鞘,谢呈衍就撤了手,退后几步。
沈晞反应过来,所谓卫国公夫人不过是个幌子,谢呈衍刚才应当有意帮自己解围。
可为什么要帮她?
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
她犹疑不定,只能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多谢将军。”
沉默半晌,没有动静。
忍不住抬眼,正对上谢呈衍注视而来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相,将她的所思所想尽收眼中。
晃神间,谢呈衍开口问了句:“还在怕我?”
声线泛着凉薄,透过寒湿的空气,冷得人直打哆嗦。
沈晞想都没想就回答。
“不敢。”
话一说出口,才发觉不对。
谢呈衍却笑了,极轻的一道声音,说不清是什么意味,飘进沈晞耳中,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他没有继续为难,接上原来的话:“谢我什么?”
沈晞回神,避重就轻:“前段时间我不慎摔碎了大哥的木雕,他对那小玩意实在上心得紧,这会仍在气头上,若非将军帮忙,适才我少不得又要挨顿训了。”
这话半真半假,放在寻常姑娘家身上却也说得过去。
“哦,是吗?”
但这说辞并没有成功糊弄过谢呈衍,只见他眉梢轻挑了下,目光扫过沈晞拢起的宽袖,意有所指。
沈晞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地捏着发簪就要悄悄背过手去,可掩耳盗铃的动作才刚到半路就被谢呈衍截断。
气息渐近,他探入宽袖之下,拦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却不容抗拒地一一掰开她攥紧的指骨。
触碰过的肌肤仿佛被烙红的铁块灼烫,沈晞呼吸有片刻紊乱,忍着没缩手。
谢呈衍取走发簪,放在眼前端详一番,音色清冷:“可相比于他,你更生气。”
“兄妹之间打闹,闹久了多半彼此也就分不清谁对谁错,只是缺个台阶罢了,毕竟血浓于水。谢将军与二郎想必也是如此。”
沈晞信口胡诹,不自在地紧了紧指尖,没敢看他,自然也错过了谢呈衍眼底划过的那抹幽微。
血浓于水么,理应如此。
谢呈衍压下心思,一垂眸,刚巧扫见了沈晞露在外面的脖颈,已是白嫩光洁,见不到那些指痕有半分残余。
比起梦中每夜都去悬崖自寻死路,现实中的她倒惜命得多。
若是提起,怕无人相信,那日将军府前,并非是谢呈衍头一遭见沈晞。
他在梦中早已见过她,无数次。
每一回的梦境从未有过变化,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场景。在他的梦中,这个素未谋面的未来弟妇沈晞,一遍又一遍地跌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冷情冷性多年,谢呈衍不曾与谁家女子亲近,做这等荒唐的梦境,他起初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后来次数多了,才会在梦醒之后陡然升起一丝空落落,但不过转瞬即逝,无人窥探。
谢呈衍收了心思,下意识抬起手,簪子从半空划过,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顿,将簪子重新放回她手中。
小径旁,有束红梅错杂斜出,如火而绽的花蕊正巧横在身前心口处,北风一吹,颤颤巍巍地摇曳了两下。
沈晞捏着簪尾接过,恍惚思及谢呈衍刚才顿住的那个动作,好像,原本是要帮她簪回发间。
还没等细想,谢呈衍又开了口:“你之前见过我?”
她被问得愣了下,难以启齿的梦瞬间涌入脑海。
怎么可能没见过,日日夜夜的梦中皆是他。
沈晞连忙晃了晃脑袋:“不曾见过。”
谢呈衍无声地打量她半晌,只言片语都未给她,直接转身离去。
片刻后,身后却跟着响起轻浅的脚步声,谢呈衍适才搭过她手背的两指指尖轻轻摩挲了下,拨开路边斜伸而出的枝桠。
他沉默地任她跟着。
至于沈晞,出于那些不可明说的原因,她心里实则极不愿与谢呈衍同行。
然而,她初来薛府,对园中布局一无所知,刚才跟在谢呈衍身后只顾着埋头走路,眼下早就迷了方向,若无人指引,恐怕在这园子里绕一天都寻不到出路。
周围一时半会又见不到旁人,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跟着谢呈衍。
走了不知多远,前面的人再次停下了步子,沈晞没注意刹住脚,竟直接撞了上去。
她当即撞得鼻梁一酸,踉跄两步,短暂失神间,瞄了眼谢呈衍的背影,不合时宜的一幕倏地从脑海中闪过——
男人长身而起,晨光熹微之中,精壮的背肌上抓痕刺眼,是她一晚的成果……
嗡地一下,红了整张脸。
谢呈衍下意识回身要扶,见沈晞双颊绯红。
他微微皱眉,会错了意,只当是她养在闺阁,鲜少与外男接触的缘故,于是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沈晞自然也察觉到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错开目光朝谢呈衍背后看去:“将军为何不继续往前……”
话还没说完,沈晞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层层叠叠的树枝掩映后,残雪未净,有位女郎从檐下经过时不慎脚底打了滑,刚巧被瞧见的郎君扶了一把。
或许是事发突然,忘了分寸,那郎君拦腰一搂,手掌几乎盖过了女郎的大半边窄腰。
“没事吧?”
那位女郎顺着力道站直身子,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郎君。”
话虽如此,可手里还是攥着郎君的衣袖没松。
郎君没有责怪她失态,弯腰捡起女郎刚才脱手的方帕,细心拍去上面的雪渣,笑意明朗地递给她:“下次可要当心,不是每次都能遇上我的。”
女郎接过帕子,颔首掩唇,亦轻笑了一下:“郎君此话不假,想来是我这一年的好运都攒在今日了。”
这场面本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一场风流韵事。
然而,从沈晞他们的角度望去,正好看清了这桩风流事的男主角——谢闻朗。
这可真是不凑巧了。
谢闻朗出身名门,样貌身姿在京城中数一数二,少不得有姑娘家春心萌动,暗送秋波,沈晞也偶然撞见过几次,但从来不曾声张。
他虽被宠得随心所欲惯了,在这种事上却格外知晓分寸,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举。
所以沈晞实在生不出什么波澜,不觉得愤怒,也没有任何失落,总归还是信他。
而谢呈衍作为其中的局外人,更是再平静不过,负手而立,只若有若无地扫了眼沈晞的反应。
沈晞默不作声地回望两眼,扭头就要走。
谢闻朗如何做,那是他的事情,而她跟未婚夫的长兄一起在这听未婚夫的墙角,又算怎么一回事?
可没想到,谢呈衍错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大有想让她继续看下去的意思。
沈晞本就心虚,更是不愿在这种两方都难堪的情况下见谢闻朗,又向另外一边挪去。
她躲避意图太过明显,谢呈衍似有所觉:“怎么?在闻朗面前,胆子也小?”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沈晞没有回答,只顾着离开。
可下一瞬,身边的人竟然直接开了口,低沉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如霹雳在沈晞头顶响起:“谢闻朗。”
沈晞瞪大了眼,脚步一顿。
谢闻朗果然朝这边看过来。
“大哥?还有,晞儿?你怎么也在这……”
看到沈晞的刹那,谢闻朗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瞬间慌了神,把半截衣袖从那女郎手里拽回来,也不管她站没站稳,就急急忙忙地跑向沈晞。
“晞儿,你先别走,你听我解释!”
沈晞倒是想走,可被他的好兄长拦着,能走到哪里去。
眼下躲都没处躲,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略幽怨地悄悄斜了谢呈衍一眼。
谢呈衍注意到沈晞的不满,头一次见她对自己有除了惧怕之外的反应,并不恼,反倒坦然受下。
待谢闻朗到了近处,已暂且顾不上他大哥,只一心打量沈晞的神色,却看不出她是怒是恶。
尽管头一次被沈晞瞧见这种事情,可依照他和朋友们之前聊闲时学到的经验,姑娘家们虽面上不显,但心里肯定都会吃味,这时候就得细心哄着。
“晞儿,我刚才就是看见那人快要摔倒了,才上去扶了一把,我根本不知晓她是谁,也没有其他什么的关系,你千万莫要误会。”
沈晞当然不会误会,笑意温柔:“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就在这里等你,又不会走。”
谢闻朗谨慎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没有一点埋怨或是不喜,顿时松了一口气。
果然,他的晞儿跟寻常姑娘家就是不一样。
谢闻朗笑着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一旁的兄长,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好奇道:“晞儿,你又怎么会跟大哥在这里,我不是专门让人陪着你吗?”
沈晞从容应道:“这园子虽好,可惜我受不住冷,想着回宴上去,便让那小丫鬟给你传个话,如今看来应是你们二人错开了。她走前虽也给我指了条路,不曾想还是兜兜转转了半天,幸好遇上了谢将军。”
这番说辞,算不得假话,却也全非真话。
谢呈衍眸光微驻,显出几分正色。
她不动声色编谎的本事当真信手拈来。
谢闻朗好奇地寻他探究,谢呈衍也没戳穿,施施然点了头:“正是如此。”
说罢,往前走了几步。
玄色衣袍擦过一束花枝,连带着树上其他的枝桠也颤巍巍地抖了两下。
一团细雪扑簌而坠,恰巧落在沈晞的后颈,些微碎雪顺着脊骨滑下,激得她不由阖眸打了个冷颤。
意识被寒凉占据的片刻,潮湿梦境中的一角碎片翻上,沈晞莫名想起梦中那道如积雪冷冽的声音。
“这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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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取豪夺 追妻火葬场】
程酌烟随夫入京经商时不慎招惹了陆绥。
陆绥乃当朝定远侯,年纪轻轻便为天子近臣,风光无量,守正自持。
唯独看向她的目光总是意外黑沉。
后来才知晓,陆绥曾与端王幺女孟经棠定下婚约,可惜王府忠烈,多年前满门殉国,无一幸免。
那人是他心尖白月光。
而她,与孟经棠样貌如出一辙。
本以为二人不过就这点巧合牵扯,可离京当日,陆绥竟以雷霆手段扣下她的夫婿。
灯火昏暗中,陆绥俯身,指尖从她脸侧一寸寸抚过:“放他走可以,但你留下来,做我的妻。”
“留下我,因为我长得像她,对吗?”
陆绥眸色翻涌,捏着她下颌的两指倏然收紧:“不是。”
程酌烟自然不信。
她知晓陆绥视孟经棠如天上仙云中月,而她不过足底泥路边草,轻贱拙劣,上不得台面,连替身都做得勉强。
但终究还是被逼无奈委身于他。
自此放低身段,依着陆绥的喜好,被迫模仿孟经棠一举一动。
然而陆绥覆住她的眼,气息潮热,恶意惹她难耐,语气却冰冷:“有形无神,她以前从不这样。”
*
程酌烟咬牙,忍下所有东施效颦的奚落,偶尔也会暗自祈求:“不管是不是,都忘了她吧。”
如此,她才能好过。
直到某日陆绥酩酊大醉,迷蒙间,他扣住她的腕骨:“名友,别走。”
名友,乃孟经棠小字。
孟经棠,终究是她永远越不过的一座高山。
待蓄谋多日,程酌烟终于逃离牢笼,归家寻夫。
然而推开阔别已久的宅门,却只见侯府军士甲胄森然,冷锋映雪,挤满整个院落。
凛凛刀枪寒铁后,唯有一人负手而立,面沉如水——正是陆绥。
当夜红烛摇曳,衣衫凌乱,他紧紧攥着她的足踝欺身而上,眼神凶戾。
“这双腿可真不听话。”
“你就这么在乎他?既学不乖,那今夜便用身子记住,谁才是你的夫君。”
*
陆绥很清楚,程酌烟的每一句“忘了她”都在与他道别。
可他偏不。
他们二人只可死别,不许生离。
食用指南:
1.双c,he
2.前期强取豪夺,后期追妻火葬场,狗血慎入
3.男女主非完美人设
4.没有替身,始终1v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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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