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 第12章 初恋（2）

在仅仅说过几句话的时候提出亲吻的请求，怎么不算直白的爱呢。

当然这一切必须建立在足够两情相悦的情况下——目前来看，秦筱楠还是接受不了这种冒昧的要求。

她无声向后退了半步，用沉默来表明态度，目光却投向了操场中心顶着烈日踢球的男生们；这次竟意外地发现了杨献昭的身影，这才恍惚想起是有在班里储物柜看到过脏兮兮的足球。

路明进一步逼近，眼神也愈发恳切起来：“你不喜欢我吗？”

“有点太快了，”被召唤回思绪的秦筱楠只能将视线局促地投向了暗红色跑道，她低着头用鞋尖去捻假草叶的碎屑，小声喃喃着，“我还没经历过...这种事。”

路明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但很快又将手搭在了秦筱楠胳膊上安慰道：“我理解你，第一次总是会很紧张的，我跟我前女友那会儿也是...”

“你有前女友？！”秦筱楠猛地抬头诧异道。

（天知道秦筱楠后来回想起这一段有多好笑；两个半大点的小孩子，到底在装什么老成啊！）

“是的，所以我的小公主，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你只需要把自己放心的交给我，好吗？”路明半张开怀抱，逼得秦筱楠连连后退，直到快要撞上操场的施工围栏，她只能慌乱地抬起手抵在胸前，连连摆手拒绝，却无济于事。

人生中第一次被壁咚，居然是这样窘迫和抗拒的情形——秦筱楠心中飞速盘算着是要直接伸手推开他，还是从对方胳膊下钻出去。

“Oh,**!谁不长眼睛！”身前的路明突然转身，伴随着当时男生最流行的一句粗口，他愤怒地去找砸在身后篮球的来源，秦筱楠则是赶忙借机钻了出来。

杨献昭满脸歉意地跑过来抱起滚落在一边的足球：“不好意思啊路哥，不是故意的。”

虽然他满脸堆笑，路明却还没有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人生哲理；他愤怒地举起拳头，想要扑上去直接动手，好在足球队的男生们纷纷上来拉架，这才避免了事情进一步恶化。

秦筱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在原地；慌乱间她只仓皇看了杨献昭一眼，却没有想象中的目光相会。

被此事一闹，路明也没了谈恋爱的心情；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教室，秦筱楠人生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又仓促结束了。

下午上课前，秦筱楠想了想，还是小声对杨献昭说：“中午谢谢你啊。”

杨献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谢我干嘛。哦...你说那事啊，那球不是我踢的，要谢你去谢雄哥。”

“好吧。”秦筱楠心中有些暗自失落，说不清是来源于什么。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吧。

彼时网络刚刚接入生活，年轻人纷纷沉醉于互联的奇妙体验中，而初代网红们正是在这样宽松、包容、多样的网络环境中蓬勃发展；那时想成为网红还用不上多少高超的技术，只要足够出格和会吸引眼球便能挣得盆满钵满——就像出名到成为一代神话的凤姐、后舍男孩...

而年轻人追捧的，则是用着阿宝色滤镜，厚厚的门帘刘海和多巴胺色系衣服的头像少女们；那时还有另一位另辟蹊径的网红，陈珂，凭借着自残和丧到极致的人生态度被一大群人追捧。

而在秦筱楠身边，喜欢这种阴暗风格已然成了潮流。

班里不少男生女生都会在自己胳膊上划出一条一条伤口，仿佛血液也能带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思绪一同流出身体——王永璇甚至在她纤细的胳膊上用刀片划出了发小的名字；秦筱楠看的呲牙咧嘴，仿佛自己的幻肢也在隐隐作痛。

但为了成为潮流人，秦筱楠也试着对自己动过手；但削铅笔的小刀片一触碰到胳膊内侧的嫩肉，只划破了点油皮，她就疼的眼泪几乎乱飙。

好吧，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杨献昭皱着眉头看完这一全过程，最终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看你们真是闲的。”

“你小孩子不懂，”秦筱楠忧伤地叹了口气，“这是悲伤的证明。”

“好好好悲伤姐，数学练习册给我看看。”杨献昭伸手便从她桌仓中抽出了练习册，轻车熟路地根本没拿她当外人。

与杨献昭的“傻里傻气”“不懂忧伤”相比，路明无疑是那个更加入时的人；他胳膊上的伤疤新伤叠旧伤，说话时会带上最新的网络用语，会在校服上写伤感语录...这些看上去很酷的举动让他成熟的宛如一个大人。

后来，学校里逐渐开始流行用伤害自己来证明爱。

事情的起因大抵是一个男生因为和女朋友吵架，就脱光了上半身衣服，躺在西北的大雪地里，用身体写下了“XXX我爱你”；学生们哪见过这场面，叹为观止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了他宛如大地一般深厚的爱意（...）

再后来，证明爱的方式变得更加狂野且五花八门起来。

其中最简单、最小成本影响最小但效果最好的，无疑是在身体上铭刻下对方的印记；灵感来源自然是刺青文化，没有条件的孩子们选择用小刀一笔一划进行这项壮举。

秦筱楠自己不敢动手，自然也从未想过谁会为了自己做这种傻事；虽然心里多少有些羡慕别人的勇气和神情，倒也没有过多想法。

直到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像往常一样用投影给学生们放了英文电影，自己就躲到办公室不见了踪影，拉起窗帘漆黑一片的班级里，自然是孩子们沟通感情，搞点小动作的好机会。

秦筱楠偷偷搬着凳子坐到了路明身边——虽然两人从未确定关系，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默契建立了；甚至同学们也已经见怪不怪，觉得他们是一对。

小小的暧昧，让秦筱楠担忧且快乐地享受着。

电影播放着昏暗的画面，布裙荆钗难掩绝色的金发女主提着篮子卖花，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绅士；教室里黑的只能看到身边人亮晶晶的双眸，气氛不可说不恰到好处。

“筱楠，”路明在桌下轻轻握住秦筱楠的手，汗津津的手心带着火热的温度，“给你看个东西。”

秦筱楠压低声音，上半身伏倒在桌子上，生怕别人注意：“什么呀？”

路明缓缓卷起了自己左手校服袖子；借着屏幕一点微弱的光，秦筱楠看到他手臂上蜿蜒如蜈蚣的几道伤痕，扭曲着组成了一个“楠”字；豁口处翻出的皮肉泛着血色，甚至细细的伤口边缘还在冒着一连串的小血珠。

看着都疼。

秦筱楠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事情真到了自己头上，她突然觉得这并不浪漫，甚至对那些泛着血红的皮肉感到了本能的反感。

“你...你干嘛要这样啊，疼不疼？真傻...”秦筱楠嘴上说着心疼的话，心里却涌上了难以言说的压力：好歹对方是为了自己...

路明握紧她的手，目光紧盯着的瞬间，语气认真：“不疼的。”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要不要假装哭一下呢？秦筱楠心里盘算着，不哭一下好像有点对不起他的付出啊。

勉强挤出了几滴泪，湿漉漉的眼睛倒真有了几分情真意切；路明很满意地在秦筱楠后背拍了拍，安慰自己受惊的小女朋友，又说了许多海誓山盟的话。

你侬我侬的一堂课后，秦筱楠带着满心被爱的欢喜回到座位；杨献昭一看她笑得一脸不值钱样子，心头便涌现出名为不爽的情绪。

他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重了些；还作业本时，薄薄的本子在桌上摔出“啪”的一声。

“吃错药了？”秦筱楠略带责怪地质问道，“一回来你就黑着个脸。”

“你那么乐意去找他，还回来干嘛？”杨献昭也不甘示弱。

也许后来秦筱楠能瞬间意识到这是名为“吃醋”的情绪；但心中盈满另一个人给予的甜蜜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与无名恼火。

“对啊，他就是比你好。”

杨献昭被她气笑了：“那你说说哪里好？”

“他在胳膊上用刀刻了我的名字，他那么瘦，出了好多血，肯定很疼但是他还是愿意为我去做，他就是这么好。”秦筱楠说着幼稚的话，语气却认真无比。

“你觉得这就是爱？”杨献昭忽然将手搭在秦筱楠手背上，“这样就算爱吗？”

“没错！”秦筱楠不甘示弱，目光直视着他。

杨献昭眸色暗了暗；他放开手，转而在文具袋里扒拉起来。

秦筱楠只以为这场争执到此结束了，准备掏出下一节课的课本，余光却看到杨献昭取出了自己的小刀，毫不迟疑在胳膊上深深划下。

血近乎是喷涌出来的。

秦筱楠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愣愣地盯着那条伤口，而杨献昭亦是一言不发，忍着刺痛看着她。

许久，他终于开口，却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的情绪。

“如果你觉得这就是爱，那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