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悟,许久不见你了,近来还好吗?”黄墙院内,王姈馝又找到为香客指引的小僧人,抬手抵在下唇,轻声一咳。
小僧人麻木僵愣的神情在见到王姈馝的那一刻,顿生欣喜,眼神都亮了起来,“王姈……咳咳,王檀越!”
圆悟假装深沉,粗着嗓音严肃道:“寺里不可喧哗,你病好了?”
王姈馝同样装模作样,“咳咳,其实还有一点,这叫回光返照,将死之人的最后一点生机,我是来看望你的。”
圆悟感动大惊,“还没好,你要死了?!!”
王姈馝点点头。
圆悟扑上来,一改刚才一本正经装老沉的模样,想扒拉王姈馝,又谨记着寺园教诲,不能对着香客动手动脚,尤其女客,便只得对着王姈馝踮脚左瞧右瞧。
待看到王姈馝勾起的唇角,悲天悯人的微笑,顿时悲从中来,“呜呜呜……你不要死啊……”
“你死了,就没有人来寺里瞧我给我带吃的了……呜呜呜……”
他哭的正伤心。
直到王姈馝嘴角的笑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在圆悟眼中愈渐嚣张,“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啊,我现在可不会死,只会舒坦到老死,被我骗到了吧哈哈哈哈!!”
“王姈馝!!!!!!!!”
寺内莲花池边,小僧人手里被塞了一堆吃的,嘴巴里也鼓鼓的,瞪着慵懒坐在排椅上的王姈馝。
王姈馝给池里的鱼儿喂食,问:“你还在生气?许久不见,逗逗你嘛,你要是不想我来,我就不找你了。”
圆悟:“哼。”
王姈馝搓了搓手里的饼渣,扭头问:“我最近不来礼佛,翠微园有别的香客没有?”
“自从你不来,翠微园的贵客也都不来了。不过近日好像又来了一位面生的男子……”
“谁啊?”王姈馝打探,“和之前那个长得一样么?”
圆悟睨了王姈馝一眼,“我可没病,眼神好着呢,是另外一个。”
王姈馝:“他今日也在?”
圆悟:“嗯,在。”
王姈馝在思忖片刻后,缓缓从排椅上起身。
圆悟蹙着眉问:“你做什么去?”
王姈馝路过他,轻浮的点了下他的鼻子,巧笑道:“不告诉你,大人的事,不许你问。”
翠微园的门没落锁,王姈馝轻轻一推就露出条缝。
她左右张望一下,见附近无人,便进去了。
地上的石板路和台阶她踩过千百回,有的经年久月历经风霜,已经被踩的无比光滑或是起了裂纹,刚到慈航殿的门口,就听里面的人道:“还以为王娘子不会来了。”
赵承业的身影从殿内角落中露出来,在门窗旁看着王姈馝。
王姈馝在那张顶着前男友的脸出现时,不由地一怔。
“王娘子?”赵承业疑惑道。
王姈馝立马回过神来,含糊地答应一声,“唔嗯……让郕王殿下你久等了。”
赵承业退开些许,让王姈馝扶着门框进到殿内,笑着说:“本该是本王约你礼佛,等也是应当。”
王姈馝与他客套道:“那怎好意思。”
她看到佛台前的漆木盘上,掉下来一颗青枣,走过去将它重新放回到上面。
赵承业紧跟在她身后,也走过去道:“王娘子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那该打算如何补偿我?”
王姈馝感觉到他离得太近,立马侧过身面对赵承业,惊讶地望向他。
赵承业提议道:“不若,王娘子还是别与我太生疏,不叫什么‘郕王殿下’,还是叫我承业吧。”
王姈馝怔怔跟他对视,随即问:“任昂然?”
赵承业:“?”
王姈馝试探地说了一句,“goodgood study,dayday up。”
赵承业感到茫然,疑惑,“什么?!”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王姈馝把手捏成话筒递到赵承业嘴边。
赵承业:“……”
王姈馝跟他默默对视,“……”
过了一会儿,“报一丝报一丝,认错人了。”王姈馝尴尬道歉,鞠躬弯腰,快把赵承业当菩萨拜了。
“王娘子这是,有意寻我开心了?”赵承业似笑非笑地问,“莫非你认识中有人与我有几分像?”
王姈馝心道,那可不止是几分,而是十有**。
她真要以为这位郕王是前世前任了,但可惜,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王姈馝:“是我记错了,以为是故交好友,还请郕王殿下见谅。”
赵承业审视着王姈馝,“故交好友?倒是未曾在汴京的王孙公子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王姈馝淡淡赧然,一副不欲多提的样子。
赵承业也不好再纠缠刚才的事,反倒是被王姈馝方才那么一搅合,原本略微旖旎的气氛一下被打破。
王姈馝站着也是站着,干脆同赵承业道:“郕王殿下不是来礼佛的吗?不若与我一起来参拜慈航菩萨,念几句经文,好求个心想事成。”
说罢,不等赵承业答应,便先行跪在了蒲团上,朝佛像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赵承业在旁,看着机敏的王姈馝,明眸皓齿,玉白肌肤,见风使舵又会随机应变,当即越看,越对她心生一种征服欲来。
他走近她身边,王姈馝感觉到身旁细微动静,不禁掀开右眼眼帘,一下瞄到了赵承业在她边上对着佛像下跪,同时带着笑意看向她。
王姈馝被逮个正着,面上一臊,有些不好意思。
却听赵承业道:“王娘子,又知道我心里有事,想求菩萨?”
王姈馝小声说:“来礼佛,哪个不是心有所求,心有所想。”
赵承业刹那间将脸对准了她,目光灼灼,然而王姈馝早已在他看过来时将双眼紧紧闭上,嘴里只有经文,依稀能够听见。
寺园之外,已是晌午过后,日光慵懒,枝叶下的遮阴处多了起来。
王姈馝已确认,赵承业不是她所认识的人,便打算打道回府。
而赵承业也没有多加纠缠,只是在听见王姈馝说要回去后,道:“不知下回是否还能有幸,邀请到王娘子?匆匆一面,颇有些未解之缘。”
王姈馝被赵承业眼神里的深意所打动,慌忙道:“再,再看吧……若有空。”
她该回家了。
本就是趁兄长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
头上飘来一片树叶,王姈馝在它落到身上之前,将它握住,随后对一直望着她的赵承业强颜一笑,挥手,提起裙角,“那我先告辞了,后,后会有期……”
赵承业在她背后扬声说:“我还会递信给你,来日再见——”
王姈馝回到家中,叔叔们照常不在,她跑到王旭之书房门前,扒开门缝,王旭之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他专心起来一投入进去便有一两个时辰,期间还不许下人来打扰,王姈馝打开锁,佯装的若无其事回到书房中。
“回来了?”角落里,声音突然响起。
王姈馝僵直身躯,缓缓朝王旭之看去,“呃……嗯。”
她已准备好向王旭之解释,寻个缘由出来,然而王旭之仿佛只单纯那么一问,看到王姈馝回来,又埋头伏案,仔细整理他的策论去了。
王姈馝只好放弃打扰,继续躺到窗台下的躺椅上了。
过了几日夏,王姈馝在她的水榭台上,老位置,衣衫单薄而轻透,不着袜履,趴在竹席上双手撑着脸颊,笑呵呵地看着摊开来的一封白纸黑字的信。
旁边摆放着一槅清甜的瓜果,风将纸页吹得掀起,王姈馝还在津津有味地读着。
《宫廷秘事》——赵承业
「我那王兄,号称一夜能御数女,有一回遇羯人献美,一次竟召集了七位……」
王姈馝啧啧感叹,哇,是种公啊。
「当夜入寝后,尽驱之。
羯族美人,一人两百斤,七人一千四百斤,误以为行刺,遂护驾。」
王姈馝捂住嘴,咯咯咯笑,一想到赵天子不苟言笑,想要一逞雄风却被七个重量级美人包围的画面,顿时笑得左右打滚。
「夜以继日,日久月深,王兄逐渐有心无力,遂召医师,配良药,治肾虚。」
咦……王姈馝嫌弃地撒手,翻过身,本该觉得日光刺眼,却发现一道身影挡在她头上。
王旭之站在她跟前,目光落在地上的信上,问:“阿妹,你在看什么?笑成这副花枝乱颤的模样?”
王姈馝顷刻间,慌里慌张将纸张抓起来,却有一道风将它轻飘飘吹起,落到了旁边水面上。
王姈馝干脆用脚胡乱将它踩下去,背着手笑对王旭之,一脸心虚样,“没,没有啊,阿兄,你要外出?怎么穿的如此正式?”
王旭之:“天子召见我,治田策论已经写完了,该给他及诸位大臣检阅。”
王姈馝这才想起还有这件事,她心无旁骛,连站都忘了站起来,就那般坐着,祝贺王旭之,“那阿兄,你可一切顺利。”
她笑着说:“这回没有政敌做考官,你可不会再不中了吧。”
王旭之点头,“我去了。”
他说着,脚步却未动。
王旭之目光落在王姈馝身后,那张因她匆忙抓取,而掉落在水里的信纸,经过踩踏已经彻底打湿了,污浊成了一团。
王姈馝紧张与王旭之对视。
王旭之想说什么,似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复杂地看了王姈馝一眼,轻叹一声便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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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