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5
闫阅打开门,走到床边坐下。他静静看着,目光沿着沉睡者高高的眉骨、精致的鼻梁一直往下最后又重新回到面庞。单论五官,他们其实长得很像,但凡事见过的从来都分得很清。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斥着柠檬沐浴露的味道,光线有些昏暗,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潮湿的灰尘味。总在地下室待着,实在不算什么好地方,索性,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沉默半晌,闫阅脱掉外套在他旁边躺下。
伴随着淡淡冷意,吵杂的谈话声音和嬉笑声褪去,整个地下室安静极了,唯有耳畔浅浅的呼吸声。
闫阅睁着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黑漆漆的看久了,上面的轮廓好像变了形状,一会儿像人一会儿又像动物。
过了好久,他仿佛醒过来,手抬起来慢慢放在胸口,最后落在脸上,闫阅大口大口喘气,想要把难受的情绪全部排出去。
“唔,哥……”一声呓语打破安静。
他偏过头,见闫书没醒,半是松口气半是复杂,伸手他的抚摸黑发。微微粗硬的触感实在不像少年该有的。
熟睡中的人似感觉到异样,眼皮微动,很快皱着眉睁开眼睛。
“哥?”看清对象他眼睛一亮,猛地扑过来,大半个身子压住闫阅。
有点沉重,但在接受范围,闫阅任由他压在自己的背上,笑着摸摸他。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闫书很是好奇,不知想到什么他忽地瞪大眼睛,声音却压得极低,“难道已经准备完毕了吗?”
闫阅的身影被拉长,此刻高大的吓人,就见他点点头:“对,还有几天就可以出去了。”
他脸色平静地看着他,抚摸头发的力度极轻:“小书,哥不会伤害你的。”
闫书乖乖点头,从他 15 岁开始显露分化特征起,就知道闫阅在为他可能成为 Omega 的那一天做准备。
虽然 Alpha 和 Omega 在整个世界的运行中更容易获得世俗上的成功,但闫阅没觉得 Beta 有什么不好,甚至于很庆幸自己是 Beta。
他也从小就灌输给闫书,以免将来……他会不平会反抗。
“再睡一会儿吧。”闫阅拉开被子将人塞进去,随后在他身边躺下。
闫书小声地说着自己最近的成果,尽管被锁在地下室,也没有浪费时间,得益于信息共享器学业没有耽误,甚至于还有时间沉浸在艺术中。
闫阅听着他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闫书说着说着,不见有回应,闭上嘴等了一会儿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翻了个身,手臂枕着去看睡在旁边的哥哥。
那时候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到的福利院,只记得哥哥拒绝许多人的领养以及从小对 Omega 的怜悯。
他开始出现分化特征的那天,闫阅懵了一瞬但并不慌张,而是以非常冷静的姿态告诉他,如果 18 岁那天正式分化为 Omega ,那么在此之前会帮助他割掉腺体。
闫书其实对成不成为Omega,没什么特别想法,他们生活的区域很少能见到 Alpha 或者 Omega ,对他来讲这两种属性的人就像另一个世界的。
但闫阅不同,从小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对 Omega 充满了怜悯,讲故事讲到 Omega 语气中全是可怜,并且一直讲如果没有腺体起码能自由做主。
闫书不太懂,再大一点听说 Omega 都住在白塔里,一年很少有回家的时间,他舍不得哥哥也不想离开福利院,福利院挺好的而且也有好多伙伴需要他照顾。
闫书默许了哥哥帮忙联系摘除腺体的手术。
他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能感受到脖颈处异样的跳动,像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生成破出。
也许是腺体。
闫书想着,手不自觉往后摸了摸但只摸到微热的肌肤。他轻轻靠在闫阅身上,像鸵鸟一样深深埋着,至今不敢问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到福利院,他分明记得自己是有爸爸的。
这个夜晚闫阅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他带着闫书去找医生,但走了许久总是走不出家门,好不容易找到了,闫书却忽地被抓走了。
如此循环往复,醒来时精神疲惫极了,他坐在床上,怔怔看着一缕阳光穿过缝隙落下来。
闫书逐渐跟他有所区别的发育,这个过程总是让他不安。因为和他完全不一样,反倒像是要觉醒成 Omega 。
那次舞会之所以单独找林临就是为了确定 Omega 分化前奏,也是通过那次对话,闫阅确定闫书已经走在分化的路上。
于是从那天起,他就积极寻找可以做腺体剥离手术的医生,但想要在视 Omega 为 S 级珍贵资源的星球,找到做这种手术简直难上加难,一直到进入明哥的训练馆,偶然一次的受伤闫阅才触摸到一点可能。
他找到的人说,至少要在闫书 分化以后或者在18岁左右才能做手术,因为腺体只有在成年才渐趋成熟。
还有不到 7 天的时间,就是闫书 18 岁的生日,虽然很抱歉是在冰冷手术台度过,但是只要这一次后……他会给他过许多漂亮的生日。
闫阅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随后悄无声息出门,已经习惯他拎着书出门的邻居,现在听到动静也不爱偷窥。
得益于明哥他们的宣传,现在这一片人人都知道他要考公务员,他要上进了,最近常去图书馆的行为更是坐实这个八卦。
图书馆出来以后,闫阅并没急着去见医生而是去到福利院。
闫阅这次来得有点早,刚好赶上孩子们吃饭,大班有几个孩子长得圆润壮实,但智力低下只有 2 岁左右智商,吃起饭来撒得到处都是,看见他过来急急忙忙抬起头。
“圆圆会自己吃饭了,真棒!”闫阅赶紧竖起大拇指鼓励道。
叫圆圆的小胖墩立刻仰头很是自豪地嘎嘎笑。
虽然现在自理能力还很差,可是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中等他长大以后肯定能做到最基础的照顾自己。
其实他已经算比较好照顾的类型,还有一些是终生需要机械手段才能帮助自己,只是目前福利院还不能做到大量安装。
闫阅走到其中一个连吃饭都无法自理的小朋友身边,拿起勺子喂饭,耐心等着他咽下去。
不一会儿,他身边就坐满已经吃完然后过来帮助小小孩吃饭的大孩子,“哥哥,你不是要考试吗?”这之中有位年龄稍大但也只有 7 岁的孩子,极其成熟的问他。
“嗯,今天看完书还有一点时间,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们——”
“那怎么行,哥哥这时候应该重新再看一遍啊,”他老气横秋的打断闫阅的话,周围同他一般大的孩子止不住点头。
“对啊,应该再看一遍的。”
“哥哥,你不能仗着自己记忆力就这样,上次我也是只看了一遍以为自己掌握了结果考试的时候还是遇到难题。”
“我也是!!!”
“看吧,”男孩说,“哥哥,你快回去复习,这里就交给我们。”
“对对,哥哥,你快回去,不用这里不用你。”
“哥哥……”
霎时间,闫阅周围全是小不点们劝他的声音,个个表情着急生怕他耽误了自己,这声音很快就吸引走到这一层检查的院长。
他徐先是看到闫阅手边的书,很是欣慰地点头,再听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催促跟着一起说:“对,你先忙你的,这里不用你操心。”
闫阅无奈:“就是这几天。”
“这几天也不用!”院长斩钉截铁。眼看自己都打扰大家吃饭,闫阅只好拎着书,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下起身,唉,他轻轻叹口气,不知怎么有点面对不了这样的眼神。
福利院的孩子最喜欢听到的,便是从福利院走出去的哥哥站在各行各业的故事,他们憧憬着自己将来也成为那样的人,以前闫阅是拳手时也收到过星星眼,但尚且在可控制的范围,更何况院长也不希望小孩们长大都去当拳手,所以每每讲起都是持批判态度。
这一朝得知他要考公务员,也不知小不点们在脑海里脑补了什么,竟然个个开始着急起他的考试。
闫阅眼睫微垂,避开孩子们的目光下楼,即将踏出门前,他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周京呢,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见到他。”
“臭小子被拘在家学校呢,原来他嘴巴里的休息时间过来帮忙是逃课省出来的,”院长气笑了,“我已经给他们学校打过电话,严加看管,正是最重要的时候他不好好学习竟然还逃课!”
闫阅顿时满意了,没有这个总是打着各种主意窥探的小子,闫书做手术的安全系数就更高了。
“还有你,时间要留给自己看书,不要总是跑来照顾他们,也不急于这一时。”院长送他到路边,不赞同地道。
闫阅笑笑:“就是以后要全力备考,都不能来福利院,趁着今天来。”
“这还差不多,小阅要努力考试啊。”
“好。”
回到家,闫阅翻了几页书又做几道卷子,原本放在卧室的资料全堆在茶几,满满当当任谁都觉得他是当真准备考公务员,最起码以往常常自来熟的邻居这几天都不再一声招呼不打就推门而入。
他开始学会自己找乐子,想着等闫阅考完试再聊。
时间渐渐来到晚上,闫阅锁好前门又锁好卧室的门,打开地下室。
月光透过小小的孔洞,在地板形成一片霜色,闫书就站在那里举着画笔对准孔洞写写画画,鉴于一直在地下室,他近来的作品多是与月光相关。
闫阅带上门,将食物放在餐桌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装作无意间问:“你的同学们,都对自己的分化有预感吗?”
因为闫阅的原因,闫书早早就将自己不同的分化的转变按下,大家提起时他言语中都是往 beta 的情况上靠,所以大部分同学都在猜测他会成为 Beta 。
“大部分都是 beta,不过周京可能是 Alpha ,他的发展轨迹和我们都不同。”
闫阅眼眸微沉,Alpha 啊,转头望着被月光照耀的闫书,低头思量,幸好他要变成 beta,以后可以自如地来往。
很快到了约定探访医生的日子,闫阅早早便上床休息,只等深夜到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将闫书带过去前,闫阅要再次确定安全性。omega 是另一种货币方式,虽说这位医生在业界口碑极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闹钟响起时,闫阅从沉睡中醒来,依靠阴影沿着墙壁悄无声息的下楼,得亏考公名头传得太响谁也没再盯着他的屋子不放。
很快闫阅便走到一处门前,经过小径再从假山转入,走过极长的一段暗路,著名的黑市尽收眼底。此刻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行走间全是穿着黑色长衣的人。
闫阅拉了拉帽子,巧妙地融进人群,别人停他就停,别人走他还是稍微停了停,就这样身旁不知换了多少波人。
偶尔有人停在地摊面前和老板讨价还价,他就会走远一点,等人一走便又绕到摊前,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几次过后他手上多了些不必要的东西。
闫阅估量着时间像是不小心看到药店,于是起了心思般好奇走进药店。单从装饰和配置上看,这就只是家普普通通的药店,和市面上的没什么不一样。
多数以为开在黑市的缘故是能买到违禁药物,实际上,掀开表面布置里面是专门的医院。
闫阅按照约定那样说出口号,本来不耐烦的店员眼睛微闪,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给他。
说明书右下角标着一串不起眼的地址,跟上次完全不同。闫阅眉头微皱,视线不由自主往药架看去,以往都是通过那个机关看医生。
店员见状手挡住唇连忙小声道:“这里只是诊断的地方,其他的比如做手术的话就得去另外的地址。”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手术,但是手术室确实不适合在这边。
闫阅从药房出来顺着地址走,蜿蜿蜒蜒又通过狭窄巷口,终于找到目的地。
年轻得过分的青年,让人怀疑是否可靠,闫阅在递出号牌时内心犹有犹豫,倘若是在药房且是那位观察许久的医生倒还好,问题是忽然换了位置还换了人。
青年顶着他怀疑的目光,仔细看了号码牌,又从抽屉拿出一本册子查看名字:“闫先生是吗?”
闫阅点头。
“您这边多久能进行手术,最近查得比较严,只能提前或推迟,推迟的话至少也在 3 个月以后,那时还得看情况。”
闫阅心里一惊,没想到管得越来越严了,眉头微垂,他低头思索着闫书分化的时间,原本是想着先把人转移过来然后等到分化那天再开始手术。
现在看还是得尽快。
闫阅摩挲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定了一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