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个是人 第6章 第 6 章

之后曜每天都会带东西回来，番薯，块菌，树皮，草叶子，乱七八糟的，虽然不能吃，但他也用来做些别的东西，不会让它们荒废。

言雅本来想和曜一起去的，可大概是有危险，曜冲着他摇头。

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生活多久，他干脆留了些芽眼多的土豆。

虽然言雅对种地只有一知半解，但也知道土壤对作物的重要性，地下城里的土质干燥，已经接近沙化，显然不是什么能用来种地的好土，13号地下葬场由于虫尸腐化而明显更加肥沃。

说干就干，言雅今天带着曜一块过去，挑个合适的地方开始挖土。

曜立刻帮忙，动作又快又积极。

他好像开窍了，做什么都比之前快很多，而他现在这个表现……是想要得到奖赏。

言雅耳根有点发热，自从上次误打误撞的发生了点亲密接触后，曜就不怎么本分了。

以前还要他邀请，现在他自己爬上炕了。

还会主动用手脚搂住他，一整个用手脚缠着，说教无果后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嘴巴火辣辣疼了好几天，言雅除了吃东西喝水，根本就不敢把头盔和手套拿下来。

有一天，他有些气闷地醒过来，曜整张脸都贴在他的头盔上，脸都挤得变形，只有那双眼睛，黑溜溜地看着他，知道他醒了就把暗红色的舌头伸出来，舔他的头盔。

他贴得很紧，言雅甚至都能看清舌苔上一颗颗细小的肉粒。

言雅当时都有点吓懵了。

虽然他每天都会清理头盔……但不脏吗？

这是正常人会干出来的事吗？

后来他也就习惯了……习惯真可怕。

尤其是每次带食物回来后那眼里的渴望简直溢于言表。

简直再说快像上次那样奖励我~

他对那种事的渴望毫不掩饰。

言雅却不敢了，他想着这些，不由偷偷分神去看曜的侧脸。

曜的头发是他刚修剪过，很清爽利落，配上他那清晰浓密的眉眼，精神得简直晃人。

身材也好，腿长，腰细，肩宽，套个破麻袋都能去时尚走秀。

他身上套的比破麻袋也好不到哪里去，随意地套着件他用防尘布缝制出来的黑色长袍用来蔽体，就这样都很有型，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还挺酷的。

怎么也看不出会干那么变态的事……

等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才惊觉曜都挖出个一米多深的大坑了！

别说种土豆，埋个活人都行。

“曜，够了，够了！”言雅连忙喊停。

把土装到车里，刚打算打道回府。

一阵有些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很远的地方轰隆隆传来。

而且越来越近。

言雅抬头看到十三号葬场的铁牌震动起来，上方土屑也开始掉落。

他往那四根金属轨道看去。

轨道里一个巨大的，密封的金属罐体沉落下来，上方发出尖锐喷气声，一股白烟冒出来。

罐体从侧面打开，转动角度，难以计数的虫尸稀里哗啦，下雨似的从空中落下。

投放完虫尸后它重新闭合，缓缓上升，越来越快，最终消失在言雅的视线里。

原来这些虫尸是这样被运送过来的？

言雅往上方的空洞看去，若有所思起来，也许这就是他们离开地下城的出路了。

于是他改变回去的打算，想到虫尸山上面去看一看。

他向曜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曜说：“危险……”

“危险也要试一试，这是我们出去的机会。”

他强忍着恶心在巨大腐臭的虫尸山上攀爬起来。

曜虽然不同意，但还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眼看就要爬到顶层。

他警惕的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嘶声，猛地将言雅拉到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防御姿态。

“怎么了？”言雅还是第一次见到曜如此戒备，不由有些紧张地问道。

一只巨虫从尸堆里挣扎着爬出来。

它的身躯被厚重的胸甲覆盖，甲壳上布满裂痕，□□从裂痕渗透而出，头部相对较小，却有着一对令人望而生畏的颚，仿佛能轻易剪断任何东西。

六条生满尖刺的节肢足异常粗壮，其中一条前肢已经被炸断，尽管伤痕累累，看起来依然充满了威胁。

它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复眼里闪烁着疯狂，朝他们扑来！

曜反应极快，一把推开言雅，自己往前迎上去，双手交叉，虫子节肢划过曜的手臂。

言雅看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曜手臂留下一条深长的血痕，在曜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黑色的纹路如活物般蠕动，肌肉纤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止血。

他顺势抓住那根伤他的节肢，指尖透出几分金属般的光泽，然后发力。

竟活生生将那节肢从虫子的关节处撕扯了下来！

面对十数倍自己体型的巨虫，曜表现得毫不畏惧！

“嘶……”狰狞可怕的巨虫颤动着口器，发出了嘶鸣。

这种声音除了大小不同，和曜平时发出的几乎一模一样。

言雅没空多想，抬起枪，对准那只覆盖着甲壳的巨型虫子。

曜和虫子交战一处，身影时而错落，他只好把枪口微微上抬，打在巨虫的颚钳附近。

就好像一块小石子儿轻轻嘣了一下，子弹打上去了，并没有造成任何伤痕，看起来甚至可以说不痛不痒。

言雅心中一凉。

他瞄准虫子的复眼，抬手接连几枪，好不容易瞎猫碰上死耗子打中一发，结果虫子复眼迅速蒙上一层半透明眼膜。

虫子嘶鸣一声，背后翅鞘张开，角质化的前翅扇动 ，刮出一道强风，言雅见状只能伏低下身，它刚转过头部要攻击言雅。

曜立刻朝它的胸部打了一拳，把它打得连连后退。似乎经过了短暂的思量，虫子最终决定先对付曜。

勉强逃过一劫的言雅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弃了枪，埋头在尸堆里找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一根断裂开的，尖锐如矛的虫肢上。

他捡起它，缓缓靠近，屏住呼吸等待机会。

趁着一个空档，冲上去，把残肢刺入虫子腹部。

大概是他实在太弱了，虫子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因此一击得逞。

可言雅还是太低估虫子的防御力了。

仅仅刺入不到十公分，就被底下的肌肉所阻碍而难以寸进。

似乎是感到被羞辱了，虫子愤怒地嘶鸣着，半月形的翅甲如黑色天幕般张开，朝他压来。

言雅抬头，脑子里居然蹦出来一个词，杀鸡焉用牛刀。

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曜举起双臂浮出黑色纹路，竟硬生生扯住了前翅边缘，然后撕开。

虫子撕心裂肺地叫着，言雅觉得自己耳膜似乎都被魔音灌破了，正流下温热的血。

曜将虫子摔在地上，一脚踩住它的腹部，虫子节肢疯狂挥舞。

大概是受到了他的提示，曜捡起地上的残肢，把它深深刺入虫子的腹部，而后用力划开一条巨大的口子，本就重伤的虫子又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虽然触肢还在挣扎，力道明显减弱了。

曜自己就是虫子，当然知道自己有多难杀，他立刻扑上去，双手直直插入虫子腹部的伤口，猛地向外撕开，红的白的粘稠液体全都喷溅了他满头满脸，看上去十分血腥。

哀鸣渐息。

巨虫彻底停止抽搐，静静地躺在虫尸山上。

言雅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瘫坐在粘稠的地面上。

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全身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曜带着一身腥气走向他。

他狂跳的心脏仿佛找到了锚点，缓缓地落回了原处。

此时的曜不只脸部，他的手臂，胸口，浑身都浮起了神秘的黑色纹路，令他看起来如同浴血而战的魔神。

言雅感觉鼻子也在发热，他的视线一片模糊血红。

他看到曜从见面时就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波动，好像是……惊恐？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又有虫子了吗？

他眼前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你愿意接受冷冻封存吗？”

“我愿意。”

“为什么？就算你能醒来，你的身边也不再有亲人、爱侣、朋友。”

“我现在也没有……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还是有的，不过这个等到未来也会有的吧？”

“……你很乐观，如果醒来以后，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你要怎么办？”

“听起来很可怕，我的任务是把现在人类文明延续下去，如果连人都没有的话……我会找到封存的基因库，重新制造人类，然后等他们长大，教授他们知识。”

“要是连基因库都没有了，只有荒石，野草，没有任何东西，你会考虑死吗？光是孤先别急着回答，你要好好想，你要知道，情况可能远不止如此糟糕。

你醒来后身体大概率会出现各种问题，你活得不会太轻松，可能要时时刻刻忍受病痛的折磨，生不如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可能要庆幸了。”他思索一番后回答。

“庆幸？”

“对啊，庆幸还有疾病能与我作伴啊，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对了，储备的药物里应该有安乐死吧？”

“……不是标准答案，不过你合格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我们这种文明真有必要传承下去吗？”

“咳，咳咳咳……”言雅蓦然睁开眼，他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整个头盔都充满了血色。

感觉要被疼痛感撕裂，他好像说的太轻松了，人和病痛根本没法相处啊！

这一口血吐出来，他感觉自己更没力气了。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他被曜抱在怀里，整个背部都靠在他的肩臂上，成为他全部的支撑。

他往上抬头，曜的嘴巴在动，看口型是说雅，他怎么不发出声音？脸怎么模模糊糊的。

是自己听不见了。

言雅感觉自己像个多年后重新拿出来点燃的蜡烛，随时都有烧到尽头的可能。

曜把脸贴在他的头盔上，很紧很紧，鼻子几乎要被挤到了另一边脸上。

“雅……要活。”言雅感觉到了一点，他又重新听到了声音，只是没以前那么清晰。

他抬起手，抚摸曜的头发，“傻瓜。”

“……傻……瓜，”曜重复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种吃的。”他说。

“雅……想吃……傻瓜？”

言雅想笑，却引起一阵阵咳嗽。

曜立刻抚着他的后背。

曜的动作和语言都是跟他学。

“曜去给雅找傻瓜。”

言雅忍住，他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轻轻嗯了一声。

一只血肉模糊的人类断手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给……雅……吃。”

吃东西身体就会好了。

言雅额角微微一抽。

正要拒绝他时，言雅看到这只断手里竟还紧紧地握着一个黑色物体。

……

曜经过战斗，身上不太好闻，言雅也是被自己糊得满脸血。

言雅决定奢侈一把，烧点热水，好好地给自己和曜擦洗一下。

当然是分开洗。

他找到个金属盆盛了温水，招呼曜过来坐下。

曜看到冒着热气的水盆，踌躇不前。

“过来。”言雅拿了个比他略高的板凳坐下来。

他没脱身上的防护服，但脱了手套，两只手泡在水里，把毛巾压湿。

曜迟疑地走过来了，他感觉曜像是被自己的手给吸引过来的。

言雅给他脱掉上衣，让他转过去，用柔软的纱布蘸着热水，仔细地帮他擦拭宽阔的脊背和结实的臂膀。

一开始曜的背部线条绷得很紧，随着言雅轻柔的动作，他渐渐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

“头低下来。”

曜眨了眨眼，顺从的把头低下来。

虫子的头部很敏感脆弱，不会给陌生的虫碰。

给曜清洗头发时，言雅把草木混合自制的洗发水抹在曜的脑袋上，揉出泡沫。

曜对脑袋被弄湿被揉搓这件事感到很新奇很不安，他把脑袋不停地晃动着，泡沫甩了言雅一身一脸。

“别动！曜！”言雅又好气又好笑，手上沾着泡沫就去捏他的脸。

曜抬头睁着湿漉漉的黑眼睛，无辜地看着言雅，言雅心头一跳，感觉自己好像被撩了，他赶紧松开手，加快速度帮他冲洗干净。

清洗完的曜，浑身散发着清爽的植物气息，头发也更加蓬松，又帅到一个新的层面。

言雅看着看着，突然就叹了口气，他要是生在和平时代，哪怕什么也不会，凭这张脸当个明星应该也是绰绰有余的吧？

曜似乎很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停地闻，还凑过来嗅言雅身上的味道，喉咙里发出满足地哼哼声。

“洗好了，快出去吧。”

言雅把曜洗好，赶到别处，把门锁起来，彻底黑掉的水倒入废水桶，然后打水烧热，把头脸擦了擦。

正要解开防护服，擦洗身体时，他动作顿住，转身走到窗口缝隙，不出意外的对上一双眼睛。

被抓包后还胆敢和他对视。

漆黑，幽暗，深不见底。

“雅雅……危险。”

一个人洗澡太危险了，带上曜曜吧。

言雅：……

“不危险，你不许趴在这里看了！”他深吸一口气，凶巴巴说完后把窗子锁死。

被严词拒绝的曜并不失落，只是歪了下脑袋。

真是……言雅将沉重的防护服脱下，堆叠在脚边，只留下最里面的白色背心。

浑然不觉有视线正贪婪的掠过。

被严密包裹的肌肤细腻莹白，在昏暗光线下散发出温润光泽。

肩膀瘦直，锁骨清晰，白皙平坦的胸膛随呼吸而起伏。

啪嗒。啪嗒。

口水把屋顶打湿，曜深黑的目光死死黏在上面。

言雅被冷空气刺激的颤抖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害怕会生病，草草擦洗一番就穿戴整齐，进入了工作室。

目睹全程后曜面无表情地擦口水，其实雅雅可以不用洗澡的，他用舌头就能给他舔得干干净净。

说是工作室，其实也就是个土屋，里面放满了各种东西，是他专门用来搞研究的地方。

断手应该是从虫子的身体里掏出来的，他把手里拿的东西擦干净，看了看。

这似乎是个终端？

他可以和外部联络了？

既然有人类的断手，那地上肯定有人，未来的医疗肯定很发达，说不定能治好他。

言雅内心燃起希望，他打开终端，注册登录，有些失望的发现这似乎只是个直播机。

它唯一的功能就是直播，主界面简洁的过分，只有大大的四个字，开台直番。

没错就是开台直番。

言雅手指一滑，翻到另一面。

私言0，打常0，分丝0。

好熟悉的错别字啊……

言雅不由微微沉默了。

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开播看看。

黑色的屏幕亮起，他的脸出现在右上方的小角里点击可以放大，他脸色苍白，原本就清浅的眸发更淡了，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

双手交错，坐着等待了一会。

终于等到右上角观看数从0变成1。

他见状，目光亮了亮，清清嗓子，刚要措辞讲话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数重新变回了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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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