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个是人 第4章 第 4 章

曜身手灵活地绕过坍塌的楼梯，地下土块刚刚被他徒手挖掘完，盖着的沉重挡板也已移开。

这一路颠簸。

言雅感觉很不舒服，五脏六腑都在痛。

“放，放我，下来，曜。”他手握成拳，锤了一下曜的背，声音发颤。

曜停下。

言雅下来没说什么，只扶着自己快碎掉的肋骨，更深处，是快错位的五脏六腑……

他疼得眼前发黑，佝偻下腰，喉头一阵发甜。

“雅……”曜看着雅，不知所措，他感觉雅在难受，想上前，又怕会让雅更难受。

他混沌的意识到，是自己的错，雅很脆弱，随便碰一下就会受伤。

言雅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努力地直起身，朝着曜笑了一下，“我没事。”

说完看向周围，这里似乎是地下城的底层设备区，分布着大量的管道。

曜在前面带路，走的很慢，时不时就回头看他，怕他走丢或者晕倒。

随着不断深入，曜突然在某处停下来，他双手按在墙体上，姿态诡异的用额头抵住。

言雅不解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后退一步，一拳挥出。

原本看似坚固完整的墙体顿时被砸了个大窟窿。

言雅看得瞠目结舌。

尽管他已经知道曜战斗力应该很强了，现在也不得不再次刷新认知。

这是什么怪力？

言雅跟在曜的身后进入这片被隐藏起来的空间，他在另一边看到了门，那才是正确的进入途径。

里面似乎有个很大的器械，被黑色厚重的防尘布盖着。

曜献宝似的搬过来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都是压缩饼干。

“吃的。”曜低低说。

言雅撕开包装袋，里面的饼干早就发黑了。

面对曜期待的眼神，言雅苦涩地笑了一下，“嗯，是吃的。”

曜似乎察觉到他不是真的在开心，本来亮起来的目光又黯淡下去。

他没有找到让雅满意的食物，他是一只坏虫。

言雅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器械吸引，掀开后研究发现这居然才是这里真正的宝藏！

这是套保存完整的小型水循环过滤装置！上面还贴心地放了使用说明书。

看着面前几乎崭新的装置，他心跳加快，难以置信的快速翻阅说明书，他记住所有的步骤后，就开始进行接线和调试。

半天后，机器亮起正常运转的绿灯，随着一阵沉闷的嗡鸣运作起来……清澈水滴缓缓从出水口滴落，连成一条细线。

蓄水池里很快积累了一块小水洼，言雅激动的用携带的检测仪扫描。

看到水质合格的字样后，他立刻拿掉头盔，掬起水来饮用，带着土腥味的水润过干涩的喉咙。

有水了！

他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

转身一把抱住安静站在身后，陷入郁闷的曜，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太棒了，曜！你真是太棒了！你找到了水！”

曜愣了愣，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碰着刚刚被温热嘴唇亲吻过的那一小块皮肤。

残留的柔软触感让他一阵恍惚，这是……奖赏？因为他找到了资源？

言雅喝完确定水没问题，就想让他过去喝水，谁知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快来喝水啊，你不渴吗？”言雅拉住他的手臂问。

曜已经好几天都没喝水了。

虽然他看起来活蹦乱跳，可他实在担心他是不是在故意逞强。

曜似乎并不想从自己这里分得资源，言雅是真怕他哪天闷不吭声就倒下了。

“你不要太……”

他话没说完，曜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乎预料的动作。

俯身在他润湿的唇角舔了一口。

言雅被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曜，所有血气往脸部集中。

“你，你干什么？”

曜却只是用那双纯黑的眼睛望着他，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水。”

言雅所有训斥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了，在曜的眼里，这或许和用手指触碰喉结学习发音一样，只是一种模仿。

他磕磕巴巴地说：“你，我，哎，水不是这么喝的！”

他又是尴尬又是羞恼。

言雅有个秘密，他喜欢同性，这个问题一度使他非常苦恼，一直以来，他都隐瞒忽视自身的需求，独来独往，和所有人划清界限。

喜欢他的人说他是高岭之花，可实际上他只是钟爱自己的事业大于自己的感情而已。

直到末日来临，他失业成为火种计划预备人员才在审核时吐露……本来他都已经被计划排除，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重新征用。

眼看着曜伸出舌尖舔过唇瓣，好似在回味方才。

言雅想骂点什么，可又无力地想，他也听不懂啊！

只好重新戴上头盔，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眼看蓄水池即将盛满，他关闭按钮，完全不知道怎么去看旁边的曜。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虽然曜的行为鲁莽，但意外的，他并没有觉得特别难以接受。

他喜欢这种一眼就能看透的人。

不难猜，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然而现在可不适合想这些。

言雅板着脸，一言不发。

似乎是感觉到他生气了，曜的动作变得非常轻微，时而微微侧过脸，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言雅这一整天都没和他说话，甚至在他溜进来时把他赶出屋外。

等他一觉睡醒，气消了，曜却不见了。

言雅立刻穿戴防护服，把周围乃至葬场虫尸山全部都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曜的身影。

哪里都没有。

这段时间里曜一直和他形影不离，他已经适应对方的存在，完全没想过他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真的走了。

而且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言雅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他拒绝被亲近，所以曜独自离开了。

……

言雅拉着小推车沿着主干道，向市中心区域前进，低头看着自己绘制着手中的地图。

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言雅发现地下城比想象的更为庞大和复杂，它并非简单的窑洞集合，而是多层结构，精密的综合避难所。

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城市，有医院住宅超市，路上还有废弃车辆。

整个城市依附岩壁建造，岁月的侵蚀让有些地方岌岌可危，但整体还比较完整。

这么大的城市里没有一株花一棵草，一点生机，完全就是一座死城。

待的时间越久，言雅就越觉得不自然。

他拉着推车在一处粮站停下，把小推车放在门口。

沿着小道进去，底层仓库大开，里面弥漫灰尘，空空如也。

这也正常，如果真的爆发了粮食危机，这种地方一定是第一时间被抢的。

他踩踏着表面防护漆剥落的金属扶梯，脚下有些踏板甚至已经完全消失，整个空间里只留下他脚下黑暗空洞的回音。

他打算收集废件做点东西，比如发热器，他收集了虫脂，可以当做燃料，说不定可以做出发电机……

只要做出来，他就不仅有水有火，还有电了，可他已经失败很多次了……

他来粮站不是为了粮，而是分粮器，里面有他要的零部件。

脚下踩着吱吱作响的铁梯，在二楼的房间里一个个搜寻。

楼上是车间办公室，这里的仪器好像被搬空了，看来他似乎注定要白跑一趟了。

他从办公室里找到了个小型保险柜，撬开后发现里面封装着金子首饰。

这段时间他找到最多的就是这种东西。

不论以前在人类世界里多么宝贵，现在都变成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无机物。

言雅随意的扫过，本打算去下一处寻找，却在各类珠宝里看到了一串蓝色玛瑙手链。

这些珠子的颜色并非单一的蓝，而是从沉静的灰蓝过渡到清透的湖蓝，纹理在其中如星河般流淌，每一颗都打磨得圆滑剔透，看起来沉静而又不失灵动。

人总是会被美的事物打动。

“吱呀——”

门口传来尖锐响声，就好像有人踩着楼梯上来了似的，发出声音又戛然而止。

言雅心中一动，走出去往下一照。

狭窄的铁梯上什么也没有。

此刻他头顶又传来一声尖锐的响声，抬头看到一条悬挂的黑影……眉头缓缓放松。

原来是上层断裂的房顶铁皮被风吹过而发出声音。

言雅垂眼。

其实在某一瞬间，他以为是曜回来找他了。

这段时间他时常想，他是不是让曜伤心了，他才会这样不打招呼就离开，如果自己当时稍微解释说明一下是不是更好。

其实他也不是讨厌他，只是觉得不适应而已。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收集虫肢，炼出油脂，分割肉块。

等压缩饼干吃完，他就打算把基因强化药吃了，然后用热水煮食那些虫肢肉。

这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了。

言雅沿着来时的路，慢吞吞地往回走，时不时就停下歇一会，身体的虚弱也无形中阻止了他进行更大范围的探索。

当回到居住的地方后，他余光掠过标记处，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眉头。

有东西在屋子里。

他不寄希望是曜回来，那么剩下的可能……在这座地下城的暗处还藏着只觊觎他的怪物。

他拿着枪，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窗户。

正要往里面偷看，却在窗口对上了张熟悉的脸庞。

言雅愣住。

“雅。”他张口，“嘶……雅……是我……”

带着嘶声的声音，像羽毛般轻轻搔过言雅的耳膜。

曜也不管是门是窗，直接就从里面钻出来。

“雅，我…………”他的态度和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这段时间的黑暗和寂寞……是作不了假的。

言雅回过神，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回来就好。”

说完将他轻轻拥入怀中，动作有些生硬，也有些……讨好。

曜顿时不说话了。

这种拥抱的动作让他黑色的眼瞳里出现了一点困惑。

不明白，可这感觉很好。

“去哪儿了，怎么弄这么脏？”言雅轻轻抱了他一下，确定他的存在感后就松开，用自然的语气问。

看着他黑乎乎的脸，恍惚感觉像是不小心弄丢的狗子，自己认家跑回来了一样。

曜听不懂，只看着他。

于是言雅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屋里，看到他干涩的嘴唇，转身走向屋子角落里的水缸。

水循环装置每天只能制造不到五升的水，他省吃俭用，积攒了小半缸。

打开盖子，他舀了一勺递给曜。

曜好多天没喝水，确实有点渴，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他看着雅，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词汇量实在贫瘠，而且好多天没说话，他也需要回忆。

“雅，我……回来……了……我……”

不等他表达完，一块湿润的布盖到他的脸上。

言雅实在看不下去他脏兮兮的样子，打了水，动作细致的帮他擦掉脸上的脏污。

曜身体瞬间紧绷。

这种好像被拿捏了命门而一动不动的样子让言雅感到好笑，好笑之余又有点难过。

“是因为我拒绝你，你生我的气，才要走的吗？”言雅把完全黑掉的布扔到一边，低声对曜说。

里面没有质问，只有一派的心平气和。

擦干净后，曜五官周正，俊俏，眼珠子黑白分明，干净得容不下任何污秽，唇薄而不显得无情，是副清俊少年的长相。

就像刚才保险箱里的玛瑙手链，只缺少一双发现它的眼睛。

这段时间曜的离开让他意识到，如果地下城里真的只有他和曜两个人，那自己是需要曜的。

他害怕的也不是曜的亲近，而是曜的离开，如果曜真的想要和他更进一步。

那么……言雅从见到曜就挣扎的心情终于落下锤音，他愿意破格做出一些尝试，抚摸着曜黑黑的头发，言雅想。

曜看着那块拿走的湿布，目光里明显松了口气。

转目看向言雅：“生……气？”

“如果不生气，你为什么要走？”

曜很费劲地说：“雅……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言雅不知道怎么和他说，看着曜纯粹漆黑的瞳目，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用行动表示，他是不能明白的。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言雅内心焦灼起来，他目光掠过对方锋利如刀的薄唇，垂下有些颤抖的眼睫，遮住自己清浅的眸子，吸了口气后，轻轻覆上去。

……

双唇接触的一刹那。

嗡——————

嗡嗡嗡。

曜和之前一样，一切行为都停止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一道未解的尖锐长音，如长矛一般重重贯穿他混沌的脑海。

无数的画面与信息瞬间奔涌而至。

他想起来了。

自己是虫群迅族中的一只平平无奇的亚雄。

他为种族战斗，巡逻领地，搜索资源，永无止休，直至死亡。

他奉虫母之命，为祂寻找人类，然而却在这一过程中迷失自我，成为被本能驱动的退化种。

他被种族视为威胁消灭，当做垃圾一样丢到地下葬场。

然而他却没有死，而是一路爬到土壁，误打误撞找到了虫母想要找到的人类。

这个人类就是……雅。

他只记得自己要保护雅，不让他受到伤害，现在原因……似乎终于找到了。

而雅对他做出的这种行为，在虫族的概念里似乎叫做……

繁衍？

[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