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
北极星攥紧手里的鹤嘴镐,迈着步子径直朝那站台三的楼梯口走去。陆果先前对这种血腥的场景有过深刻经历,所以此时也仅仅只是犹豫了几秒,随后义无反顾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来到楼梯口,一条残缺的臂膀静静躺在地板上,断口处殷红的血液已经干涸。
这条断肢还套着衣袖,样式与她们劳务雇工的衣服如出一辙。
再往下瞧,另一条断臂骤然出现在楼梯下方,手上似乎紧紧地拽着一片衣角。楼梯间沾染着一连串被雨水冲刷后的血渍边痕,最下方疑似还有几团泡得发白的内脏。
先前被分配在火车站工作的主播残骸。
三站月台上似乎还有些残缺不全的肉块,北极星不忍再看,拉着陆果继续向前走了。
小姑娘手脚冰凉,脸色也十分惨白。她紧紧抓住面前人的手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任谁都不想变成果酱被推平摊匀,均匀涂抹在每一处角落。
北极星摇摇头,拍了拍人手:“不会。”
这话是有依据的,她们手上拥有伞和雨衣,能一定程度降低自身的气息,至少不会再遇见先前毫无准备就你追我赶的狼狈环节。
她语气坚定,陆果听了心里也有底。
身侧的栏杆忽然发出几声轻响,豆大的雨点再次如约而至。陆果撑起了伞,二人不再耽搁,拖着鹤嘴镐朝站台四赶去。
身后残肢底下晕染的血液被雨水抹除,一同汇入天桥的排水孔道中。
站台四显得相当简陋,头顶的篷窝四处漏风,时不时有雨水从头顶造访。月台上一片泥泞,鞋底踩在地面有种奇异的踩沙感,湿湿滑滑的,令人心内不安。
“还好不是清理月台。”陆果嘀嘀咕咕,“这么脏猴年马月才清理得完啊……”
她透过月台向下看,咋舌道:“哇……这跟月台没差别啊。”
北极星也凑过去看。
做铁轨的钢材上裹着一层褐色铁锈,连接轨道的鱼尾板也被黑红锈痂封得严严实实,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了。
就连底下铺着的枕木和碎石都浮着一层诡异的油膜亮色,雨水冲刷后没有丝毫退散的现象。
还在下着雨呢,这十分钟能清理得完啊?!
她们只有两个人,站台四少说也得有六十米,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清理任务。
半分钟之后,北极星吐出一个字:“……走。”
她扭头朝着人行天桥跑去,陆果在后面不明所以,但还是一手拿伞一手拖稿颠颠跟在后面追来:“诶,等等……”
这是要去哪啊?!
北极星却并未开口,直到二人登上天桥,走过那堆被雨水冲刷的骇人遗体,来到站台二时,她才简单解释:“EW来不及了,等下一轮,我们先清理RE。”
位于站台二的RE列车到站时刻为50分,她们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时间为清理铁轨做准备。
二人迎着雨走下天桥,来到站台二。
这座站台比起最边缘的站台四稍微大些,月台也没有太凌乱。雨水顺着篷檐滴滴答答,随着二人的视线一同落在铁轨轨道上。
这条轨道显然干净多了,除了鱼尾板处凹凸不一的铁锈黑痂别无他物。
手里的鹤嘴镐也正好能对这种结块的铁锈高效清理,而站台四那些附着在铁轨上的脏污恐怕得回去寻找刮板和铁铲才撬得动。
“先清理避雨棚这一段。”北极星比划道,“你左我右。”
月台太长了,两个人清理显然有些不合理,只有人行天桥下这一小段十米左右的避雨棚才勉强到工作范畴的极限。
真要她们在三小时内完全清理四段铁路,还不如直接原地投降呢。
陆果听话地点头,月台几乎和她人一样高,她拿着伞,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好在附近就有通向铁轨的楼梯,不必撑着伞跳下去。二人立即兵分两路,朝商量好的位置散开。
北极星胸口的钝痛已经可能完全忽视了,她披着雨衣,费力扬起坚硬的鹤嘴镐,尖锐的锋头重重敲击在结块的铁锈上,四周扬起一片水花。
湿透的铁锈果然很好剥离,刚敲两下就开了裂,露出底下钢材原本的模样来。
她用镐尖试探性地拨弄,两处鱼尾板已经全部锈死,与铁轨融为一体,显然不是清理铁轨的劳务雇工该关心的事情。
分布在轨道上的锈痂并非每处都有,所以清理起来效率不会低。
陆果没法挥镐,只能用同样坚硬的镐头一点点碾碎铁锈,再用脚拨弄到一旁。
手上的重量好似轻了些,她这才发觉雨停了,于是收起湿漉漉的雨伞,放在了一旁。
两人各自忙碌,轨道间一时只有叮咣叮咣的砸镐声。许久之后,北极星抬起头,目光掠过隔壁的站台三,落在她们先前去过的站台四上。
十二分钟……早就已经过去了。
站台四没动静,EW列车并未出现在轨道上。
她之前急匆匆地带着陆果转移阵地,除了时间关系,更多是担心干活到一半面临列车进站的突发状况。
不过现在看来至少说明了一点条件,如果在列车准点前并未清理完轨道,那么相应的列车就不会出现在站台。
一个需要条件才能触发的场景,一定隐藏着重要的信息,否则费劲巴拉创造条件的行为就没有意义。
所以……她们要的密码,绝对和即将进站的列车有很大关系。
思路刚到这儿,身后忽然传来鹤嘴镐清脆的碰撞声,随后是陆果怔愣的气音:“……诶?”
“搞完了?”
她懵逼地眨巴眨巴眼,身后轨道称得上焕然一新。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的埋头苦干中溜走大半。身上有些酸痛,北极星伸了个懒腰,重新拎起镐子,陆果也跑到前面拿回搁置的雨伞,二人迅速回到了月台。
头顶的夜幕乌云密布,几乎瞧不见一点光,只有站台躲雨篷支柱顶端有一点电灯的微亮。
北极星搓了搓僵硬的双臂,身上这件雨衣先前淋了水,如今还处在半干状态。再加上十几分钟前下的那场雨,寒气一个劲顺着衣缝往里钻,就更冷了。
奇怪。
刚干完活不应该裹着一层薄汗吗?再加上下雨湿闷,怎么说也不会和冷字沾边吧。
……好冷。
一只温热手掌忽然落在肩膀上,身边小姑娘显然发现了她的异常,关心道:“星星,你没事吧?”
“感觉你看起来好像很冷的样子。”陆果伸出另一只手,一齐捧着北极星的小脸揉搓,“嘴唇发白,身上也有点抖……”
北极星宽慰人似地蹭了蹭她手心,原本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我没事。”
“你的朋友先前有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吗?”她谨慎道。
陆果没反应过来,脑内思考了好一会才有些结巴道:“呃……好像,好像没有吧。”
青青生前一直都很正常,至于二人分开后发生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不是先前沾了雨水的缘故吗……北极星蹙眉。
不过目前更紧要的不是这个,她二人已经用最快的效率清理出躲雨篷前这一小段铁路了,接下来车能不能通只能看造化。
陆果显然也更在意这个,她扶着支柱踮起脚,把脑袋探出棚外,扭头向两侧观望。
“到点了吗?好像没看见有火车的灯耶……”陆果左右张望,“两边都是黑乎乎的。”
她忽然打了个冷战,一种异样的刺痛感涌上心头。
和先前在市政厅大堂分叉路时的感觉几乎一致,似乎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事物悄然靠近,化作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
陆果连忙将头锁了回来,狐疑地望向头顶。内心的警铃大作并未停止,而头顶除了闪烁的电灯和篷窝边沿外并无二物。
嗯?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她四处扭头,有些疑惑,却没注意到一直站在身后的北极星再也没有搭过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