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水歌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师云惜的身体已然好了许多,不会再动不动嗜睡整日,脸上也多了些许红润气色;胸腔、腹部那条长长的伤疤结痂掉落,如今是淡淡的肉粉色,不细瞧,根本看不出原来的伤痕多么可怖。
师云惜不必再去授课,谢水歌也无需如往日那般奔波于各堂听讲。虽无授业长老的系统指点,但得益于师云惜偶尔的提点,她的修为总算也在龟速攀升。
然而,有一事师云惜并不清楚。
谢水歌的修为虽仍停滞在炼气期,其神识却或因重生之故,远比前世此时更为强横,已悄然臻至筑基后期,几近圆满。
她静坐修炼时常外放神识,如一张无形的网,轻柔覆盖方圆数十里。无需出门,她看得见灵稻由青涩至金黄的细微变化,听得见山涧冷风拂过松梢的簌簌低语,甚至能闻到山下灵兽搏杀时,空气中弥漫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而此刻更清晰的,是数道御剑而来的流光——剑光凌厉,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外放的杀意,正破开云层,直逼苍梧峰!
为首之人,正是多日前在集市上,为了一枚发簪与她争执的朱小雪。
那位传闻中,御圣学院缥缈峰执律堂长老朱丘石的掌上明珠,内门弟子朱相伍的妹妹。
按理说为一支发簪不至于大打出手,甚至不惜触犯门规也要来教训她,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谢水歌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不急不缓地自袖中取出两枚玉牌,指尖微一用力,玉牌应声而碎。
这是御圣学院为每位新入门弟子所备的求救玉符,遇险捏碎,宗门长老便能即刻感知。当年她初入山门,因容貌昳丽、性情大方,颇得人缘,不少同门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保命玉符赠予她,只为博美人一笑。
“那个废物是不是住在这里!”
“给本姑娘滚出来!”
小跟班给朱小雪掸了掸衣角:“苍梧峰是以前新收弟子的住处,脏乱得很,仙子小心脚下,莫要污了衣裙。”
话音一落,小跟班抬头愣了一下。
从前脏乱差的苍凉苍梧峰,不知何时竟已改头换面,左侧橙黄橙黄的灵稻随风摇曳,淡淡的灵力蕴藏其中,右侧数不清的普通幻叶灵草郁郁葱葱。
中间平坦宽阔,干净整洁。
哪里还是从前苍梧峰那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厢房内,师云惜神色微微一变,想要起身,谢水歌却伸手按住她,无声摇头:“没事,我出去看看。”
朱小雪身着流光溢彩的粉霞羽裙,云鬓间珠翠环绕,步摇轻晃,耳畔小巧精致的玉珠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生得明媚,相貌脱俗,唇红齿白。
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中却尽是娇蛮,几乎将“我来找事”四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活脱脱将这份清丽破坏了。
“把里面那个废物给我拖出来!”
朱小雪扬声道,嗓音尖利,像是被骤然掐紧的鸟鸣,刺得人耳膜发疼。
谢水歌素来爱赏美人,此刻也不由微微嫌弃蹙眉——这般聒噪的声线,实在辜负了那一张姣好面容。
谢水歌不慌不忙,双臂环抱,姿态慵懒又悠然,目光如羽毛般轻飘飘地上下打量,从衣着到首饰,最终定格在她因怒气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哪里来的不长眼蠢货。”
这是谢水歌来苍梧峰,第一次有人来找师云惜的茬。
倒是有点稀奇。
朱小雪柳眉倒竖,一双杏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谢水歌!你与魔族余孽厮混,就不怕触犯众怒,成为仙门公敌吗!”
她抬手指向屋内,声音因激动而愈发尖厉:“天枢秘境中多少同门因她而死,你竟毫无怜悯之心,反倒与这废物同流合污,简直是助纣为虐!”
“哦。”
谢水歌懒洋洋道:“有证据吗?”
“我哥要不是因为她,怎么会至今昏迷不醒!”
“你哥谁啊,很出名么。”
谢水歌漫不经心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要掸去什么污秽似的:"我可没那份闲心,去记一个丑人的名字。"
这话倒是不假。
御圣学院里但凡姿色出众者,无论男女,多少都曾与谢水歌有过交集——毕竟"集邮美色"的名声,她向来担得坦然。至于那些她毫无印象的,容貌如何,不言自明。
她眼风扫过闯入苍梧峰的众人,除了眼前这个自称朱家小姐的尚有几分颜色,其余人等简直不堪入目。
朱小雪死死瞪着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哥哥九死一生才从天枢秘境逃出!就因为那个废物——你那个好未婚妻!现在我哥哥重伤未愈,神志不清,每到夜深便癫狂发作!"
她眸中泛起水光:“你说,我该不该找她算这笔账!”
原来如此。
谢水歌心想,竟然不是因为那支发簪,倒是小瞧了朱小雪,只是……朱相伍竟然是这次天枢秘境逃出来的幸存者之一?
"他重伤发病,是师云惜亲手所为?谁看见了?还是谁告诉你的?"她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针,"天枢秘境崩塌后生还者寥寥,若云惜当真要下杀手,何不在秘境中了结,反倒留他性命等你来寻仇?"
“你哥哥尚有恢复之日,我未婚妻却灵根尽毁,双腿尽废,还要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
谢水歌冷冷扫过朱小雪惨白的脸,嗤笑:"朱小雪,你怎不想想,秘境之中,究竟是谁更懂得趋利避害?"
“若师云惜真是导致秘境崩塌的元凶,上清宗与她师尊、学院院长为何不立即审判?当真只因她昏迷不醒?"她话音陡然转厉,"对付一个昏迷的凡人,他们有的是手段令其开口——之所以不用,是不愿,还是不能?"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朱小雪被气得手指哆嗦:“诡辩!如果不是她,那些逃出生天的人,怎么众口铄金,都说是她干的!”
“还愣着做什么?将这碍事的贱人给我打出去!今日我非要见到师云惜不可!”
缥缈峰与御圣学院渊源极深,门下弟子多有在学院挂职长老之辈,修为自然不俗。此刻跟在朱小雪身边的随从,个个皆是筑基期的修士。
而谢水歌,不过炼气后期。
对于她的阻拦,朱小雪全然未放在眼里。若在往日,或许还会忌惮她身后家族三分,可如今一个即将被家族舍弃的弃子,又有何可惧?
朱小雪生气咬住唇,冷声吩咐:“把她的脸给我毁了!”
什么金陵第一美人?没了这张狐媚面孔,看她还能如何张扬,如何勾三搭四!
谢水歌淡淡瞥她。
好一株毒辣食人花。
朱小雪今日前来,恐怕不止是为了房中那个无法动弹的师云惜,连她谢水歌,也早被算计在内。
师云惜名声尽毁,修为全无后,谢水歌其实想象过会有人来落井下石,从前她没醒时,体感自然没有很强烈,这算是学院内的人,第一次与霜临长老爆发出激烈的冲突。
一旦让朱小雪突破自己这道防线,闯进屋内,谢水歌几乎能想象到,这群人会如何用最残忍的手段,去折辱那个如今连动弹都困难的师云惜。
时间仿佛被无线拉长了。
捏碎的玉牌已过去半刻钟,苍梧峰外却依旧寂然无声,仿佛她们二人早已被整个世界遗忘,成了茫茫仙门中一枚无人在意的弃子。
不能再等下去了。
谢水歌眼波疾转,一个近乎疯狂的主意骤然划过心头——这段时日的平静太过诡异,此刻想来,分明是山雨欲来的前兆。但这危机,或许也正是打破僵局的契机。
漫天污蔑岂是仅靠自证清白就能洗刷?唯有直面最汹涌的恶意,才能重塑坚不可摧的魂骨。
不如就此撕开一切虚伪的平静。
电光石火间,她已下定决心。
“等等。”
朱小雪已彻底失了耐心,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
“是!”
两名男修应声而动。
一人长剑出鞘,剑气化作青色巨蟒,张开獠牙扑来;另一人挥舞千斤重锤,风声呼啸,挟着崩山之势猛砸而下。与此同时,那名女阵法师已凝聚灵气,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无形巨网,铺天盖地压下,彻底封锁了谢水歌的退路。
三方夹击,杀机凛冽。
谢水歌脸上的笑意终于敛去。
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与人交手。三名筑基修士,修为皆在她之上,硬碰硬绝无胜算。
然而,前世历经无数生死搏杀所锤炼出的战斗本能,让她心如止水,甚至……泛起一丝久违诡异的熟悉感。
就在青蟒剑气靠近的前一瞬,谢水歌远超修为的神识已如潮水般无声铺开,世界在她感知中骤然慢了下来。
她看到剑气最脆弱之处,能感知到重锤挥舞时那微不可查的缓滞瞬间,更能精准捕捉到灵网能量流转的核心节点。
甚至……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只需她神识直攻那女阵法师的识海,便能瞬间打破三人的默契。
就在神识凝聚的最后一刹,谢水歌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冲动。
不行!
绝对不可以!
神识是她重生以来,唯一能以炼气修为在绝境中反杀甚至翻盘的唯一底牌,此刻若是贸然用出,不仅会提前暴露,就算惊退了朱小雪,可荒凉的苍梧峰未必就没有窥探之人,届时什么都晚了
她将彻底暴露在所有敌人的视野下。
电光石火间,谢水歌已做出决断!
哪怕受点伤,也不能暴露!
心念一定,谢水歌放弃了神识攻击,选择了更艰难、也更符合她“炼气期”身份的战斗方式。
六颗玄冰珠已悬于头顶,十米内空间温度急剧下降,尖锐冰棱凭空生出,冰刃与剑气相撞,无数沉闷的嗡鸣声骤起,一道冰墙拔地而起,将谢水歌牢牢的护在身后。
“砰——”
重锤狠狠砸在冰墙上,裂纹蔓延。谢水歌气血上涌,生生咽下,趁势后退半步,恰好避开空中落下的灵网。她眸色一冷,目光锁死那名女阵法师——战局的关键在此。
俗话说,大敌当前,先斩奶妈。
她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女阵法师只觉眼前一花,谢水歌已近在眼前!那身法快得超出了她的认知,布阵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冰棱如利剑直刺她咽喉,她仓皇闪避,却正落入谢水歌的计算当中。
阵法师向来不擅长近攻,她狼狈往旁边一躲,立刻钻入谢水歌布置好的陷阱。
一柄短刀精准刺入她肩胛。
“呃啊!”
女阵法师惨叫着跌退。
谢水歌面无表情,手腕一拧,刀身在骨肉间狠狠搅动。鲜血喷溅在她脸颊,她却看也不看,反手一挥,地上未成的阵法应声而破。
“呕——”
女阵法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刹那间变得灰白。
“怎么可能……”她死死盯着谢水歌,不可置信。
炼气期弟子怎会有如此狠辣老练的手段?
话音落下,接踵而至的大摆锤砸向谢水歌,谢水歌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砸中胸口,她喉头一甜,逆涌气血,硬生生喷出一口鲜血,咬了咬牙,算算时间,不再强撑什么,身子一软,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砸向厢房紧闭的木门!
“砰!”
“咔嚓!”
木门被狠狠撞开。
谢水歌重重摔在冷硬地板上,接连翻滚数圈才止住去势。她伏在地上,剧痛让身体蜷缩,长发凌乱铺散,血迹斑斑的苍白面容几乎埋入阴影中,气息奄奄,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师云惜素来如冰雪般的冷淡脸色僵在那里。
“水歌!”
她猝然出声,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可没有知觉的双腿,硬生生将她的所有动作止住。
“噗——”
又是一口鲜血,不断从谢水歌口中涌出,滴滴嗒嗒地染红了身前的地板。
太狼狈,太不堪了……她模糊地想。
她视线艰难转向床榻方向,想再看一眼师云惜。
下颌却猛地被冰冷指尖扼住,强硬抬起,直直撞进朱小雪充满恨意的眼中。
朱小雪怔住。
眼前人浓墨般的长发如瀑般散开,衬得失血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几缕沾血的青丝黏在颊边与颈侧,平添几分破碎。衣襟微敞,锁骨凹陷处溅了几点殷红,血珠沿着肌肤纹理留下蜿蜒糜艳的痕迹,没入更深的阴影里。
红与白极致交织,构成近乎暴烈的、冲击性的美。
朱小雪呼吸微微急促。
她指腹无意识摩挲对方细腻肌肤,阴狠一笑,唇角勾起狎昵弧度:“金陵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嫉妒与玩味,“都这般模样了,还能勾人心魄…难怪高高在上的霜临长老亦为你神魂颠倒。”
“可惜了。”
谢水歌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你在说什么屁话。
神魂颠倒在哪里?
忍住忍住,好不容易受点伤,现在可不能功亏一篑。
朱小雪指节狠狠一拧,那几乎是个折辱的姿态,差点将谢水歌的下颚生生捏碎,这才猛地撒手起身,像丢弃什么脏东西似的,将她甩回地面。
正要朝前走,谢水歌陡然伸手,用力拽住衣袖。
“除,除非我死……”她咬着舌尖,断断续续的咳血,留恋又不舍的望了一眼床榻之上,直直盯着她的师云惜,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与坚定,“否则我……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你!”
朱小雪又惊又怒:“你疯了不成!”
谢水歌凄厉一笑:“是,我就是疯了。”
师云惜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内,几乎剜出血肉来;阴郁晦涩的深黑在眼底一掠而过,源源不断的钻入食指的扳指内。
灵台处,蠢蠢欲动的心魔再次沸腾。
那声音带着刺骨的恶意,从灵台传至耳畔:“师云惜,你再继续忍下去,你的未婚妻可就要在你面前被活生生打死了!”
“呵呵,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它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从前修为盖世又如何?号称元婴之下第一人又如何?剑意通天又如何?如今连喜欢的女子都护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打得奄奄一息。”
它语气突然转为蛊惑:“你还在坚持什么?仙门各派、学院上下早已认定你是魔界派来的卧底,将你视为魔修。往日供奉早已断绝,处处与你为难。既然他们都这么说……”声音压低,带着诱人堕落的魔力,“如果我是你,不如就真的坐实这个魔修之名。”
“你难道没听说过有句话吗?当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地说你是魔修卧底时——”它刻意拖长语调,字字诛心,“你最好,真的就是。”
前十一章内容微做修整,对节奏剧情和主角互动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10.17起,进行正常更新,时间定为晚上9-1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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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傅笑笑穿成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魔修。
别的魔修天天烧杀抢掠敲闷棍下黑手当卧底,傅笑笑只想躺平当咸鱼。
喝美酒、踏山河看四时星光。
最好再有个老婆暖被窝。
好不容易捡了个双目失明,失去记忆的绝世柔弱大美人,傅笑笑有了动力,天天出任务赚钱给她买漂亮衣裳。
绫罗绸缎、精美首饰、温暖小窝,傅笑笑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
外出任务失败,傅笑笑重伤归来,魔气灼烧烈火焚身。
一双柔柔的玉手,却揽住她的腰身,羞涩又忐忑地说:
“笑笑,我愿意做你的炉鼎。”
“笑笑,你爱爱我。”
“笑笑,你轻一点。”
一晌贪欢夜夜纵欲。
可凡人终其一生不过百年 傅笑笑起了贪念,冒险去玉京宗偷洗髓丹,不料被人当场逮住,送到传闻中嫉恶如仇,又清冷淡漠的仙尊面前,听候发落。
太微仙尊。
那是魔修们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杀伐果断,戾气深重,死在她手里的魔修不知凡几。
傅笑笑畏惧瞟她,却突然发现,这个一身白袍逶迤曳地,如冰山雪莲的清冷仙尊,竟然长得像她娇软又漂亮的老婆!
阴差阳错之下,傅笑笑死里逃生,回去找老婆。
可老婆没了,小窝被毁了,说是被嫉恶如仇的仙尊搞连坐,一块杀了。
一怒之下,傅笑笑化身刺客,就要杀太微仙尊,却不料螳臂当车,被捆缚双手,扔在偏殿。
“有本事你也把我杀了,好跟老婆做一对鬼夫妻!”
“狗日的太微,呜呜呜,你还我老婆命来!”
殿内,卸下外袍的太微手一顿。
她勾着傅笑笑的下巴,轻轻一笑。
“被日的是本尊,那你是什么?狗?”
“叫两声来听听。”
傅笑笑:“???”
*
魔修狡诈狠辣,城府深沉,双手沾满鲜血,是这个世界的蛀虫,全都该死。
太微从不手软。
直到落难仙尊遇到傅笑笑以后,方才知道,原来魔修也有至纯至善之人。
不求名利修为,天天只想在人间给她带漂亮衣裳不重样。
不求功法精进,却看到她被采补后脸色发白,宁愿克制**也不再碰。
唯一贪心,竟然是想跟太微永远在一起。
甚至以为妻子被她杀了以后,也敢飞蛾扑火,前来复仇。
本想将从前屈辱一刀两断的太微,竟罕见的犹豫了,迟疑了。
“本尊不是你的妻。”太微仙尊冷漠道,“伤好了就离开。”
可傅笑笑真伤好那日,她却后悔了。
小剧场
从前:所有魔修都该死。
以后:傅笑笑除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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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