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之妲己 第23章 缘与劫（三）

妲己逃命似的离开了太师府，直至越出西岐边界，她才稍微定下心来。

回到商**营时，正好看见玉如烟守在申公豹的营帐外，之前妲己为了找人照料申公豹，就将玉如烟给叫了过来。夜色已深，玉如烟蹲坐在营帐外，单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妲己悄悄走上前在她身侧蹲下，将手指弯曲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看玉如烟被猛然惊醒，歪着脑袋迷茫又紧张的模样，妲己一脸幸灾乐祸的笑，而后才正色起来：“如烟，天师他怎么样了？可有醒来过？”

玉如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起身回道：“姐姐，天师他已经醒了。”

妲己伸长了脑袋往营帐里看去，从帘子的缝隙可以看出有烛光在闪烁，他应该还没有歇下，那妲己也是时候要去会一会他了。她也跟着站起身，拍了拍玉如烟的肩膀，道：“既然他已经醒了，那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如烟，你也回去歇着吧。”

“可是天师他才刚醒……”

玉如烟似乎有所顾忌，小声呢喃了一句。

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担忧令妲己心中一怔，这丫头竟还有点小心思，妲己只好笑着安慰她道：“这里人那么多，天师若是有什么事，叫一声就会有人来的，你不必担心。”

妲己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玉如烟遂放宽了心点了点头，在妲己的注视下离开了。

妲己走上前撩开帘子，就见申公豹坐在榻上，手里拿着那颗泛着紫光的开天珠。他看见妲己，握着开天珠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随后从容地将开天珠收起来，“妲己，我听如烟说是你救回了我，对此我感激不尽。不知那日在赤峰崖底，你与那姜子牙到底是何情况？”

申公豹很是疑惑。

若非玉如烟早就跟申公豹说了是妲己救了他，妲己现在就可以看到申公豹惊讶的表情了。

从前妲己就对申公豹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心底怀着对他深深的恨，为了报仇雪恨，妲己也能装得很从容，甚至更加亲切，“那熔浆下面是另一个空间，火行旗就在那里。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一身法术都是姜……他教的，我打不过他，所以火行旗就被他抢走了。”

说罢，妲己还自责地垂下眼帘。

“这不怪你，你无须自责。”申公豹不疑有他，“虽然千幻阵被他们破了，但我们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他拍了拍妲己的手背安慰她，眼神和这烛光一样温和。

若是以往，妲己一定会躲开他，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并无半分躲开的意思，抬眸快速地瞥了眼申公豹，眼底染上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娇羞。

这不禁让申公豹看愣了，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对他的亲近，是他一直期待的。

她垂眸浅浅笑着，而他静静望着她，在摇曳的烛光里，竟显得尤为温馨。

但是这样的温馨美好并未持续多久，就被突然走进来的士兵打断了，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封信笺，直直递到了妲己面前，“贵妃娘娘，方才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给贵妃娘娘的。”

“给我的信？”

妲己好奇地接过信笺，随即就示意士兵退出去了。

拆开信一看，妲己顿时了然于心。

她什么也没说，就重新将信笺折叠起来了，申公豹见此自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妲己，这是谁给你的信？”

他挑了挑眉，斜眼望着妲己手上的信笺。

为了满足申公豹的好奇心，也为了让他消除戒心，妲己直接将信笺放到了他手中，身子往后倾靠在椅子上嗤笑一声道：“是那姜子牙的夫人秦霏霏写的信，说是想约我见一面，有事要与我谈谈。”

妲己现在终于敢坦然叫出姜尚的名字了，至少面上是这样。

申公豹打开信看了看，落款处的确写着秦霏霏的名字，他便没再细看信上的内容就将信合了起来，“她约你做什么？会不会是那姜子牙使的诈？”

“应该不会吧。”妲己转了转眼珠子，故作沉思状。

申公豹把信笺往旁边一放，犹豫着道：“为了以防万一，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我们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没关系，你不必如此多虑。”妲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唇角勾起傲然的笑，俨然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就凭那秦霏霏能把我怎样？不就是见个面吗，我还会怕了她不成？”

见妲己完全没把这当回事，申公豹自知再奉劝下去也讨不到好，只能任由她去了。

妲己之所以如此无所畏惧，是因为她有把握猜到秦霏霏约她想做什么，之前姜尚从房间里跑出来追她时，妲己看见了躲在长廊里的秦霏霏。

她如果还能忍着不找妲己，那才不正常。

秦霏霏约妲己见面的地点并不刁钻，就在两军的临界处，这样一来谁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妲己迎着黄昏日落时的风来到了山头，山下一眼就可以看见商军的营地，而身后不远处则是西岐军的驻扎地。妲己就这样站在山头，看着日落吹着晚风，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真舒适惬意。

不久，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美好。

妲己头也没回，看着那落日的余晖越来越薄弱，她毫不避讳地嘲笑道：“姜夫人，你自己约的时间，居然还来晚了，如此不守时，难道是你一贯的作风？”

秦霏霏在妲己身侧站定，不屑地哼了一声，“守时是人的礼数，你这妖自然不配。”

妲己笑了笑没有理会她。

太阳渐渐西下，晚风吹得两人衣袂飘飞。

一阵沉寂过后，秦霏霏转过身正面朝着妲己，开口打破沉默：“苏妲己，我知道你与他曾是师徒，但他已经将你逐出师门，你们之间的师徒缘早就断了。他向来仁义宽厚，对你心慈手软也只不过是他的本性，不管你有什么痴念，最终只会是一场空。”

妲己听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果然是为了姜尚而来的，一点都没有偏移妲己的猜测。

当秦霏霏得知姜尚与妲己曾是师徒，而姜尚几番对妲己心软，秦霏霏心底肯定会不舒服。可是她既然会为此来找妲己，那便说明她在姜尚那边什么也做不了，也就是说不受重视，那她在妲己这就是弱势的一方。

见妲己不作理会，秦霏霏也移开了视线，望向日落的光辉，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你虽然两百年前就拜了他为师，可我，我与他早在三百年前就相识了。”

“当初我一时心智不定，听从了父母亲的奉劝，答应了他们与姜家退了亲。后来得知他离家远走，想到再也见不到他我便后悔了，只是为时已晚。我入黄泉之后想再去寻他，可孟婆说若想要带着记忆转世，就必须要跳进忘川河承受千年的折磨，我毅然决然的跳了。后来过了三百年，不知为何，鬼差说有圣人召我入凡世，完成一桩命定姻缘，因此我才带着记忆转世轮回。”

幸运的是，她刚长大成人，还没来得及去找姜尚，她就已经与姜尚相遇。

媒人说，姜尚是她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

当时的秦霏霏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欢天喜地与他成了婚。即便，她知晓他是修道的仙人，来凡世走一遭是为了完成使命，将来很有可能不会与她长相厮守，但秦霏霏还是无怨无悔。

可后来她发现，即便她有心，他们之间也回不去从前了。

经过三百年，姜尚的性子并没有什么改变，仍是那样宽厚儒雅，可是却和她生疏得不行。姜尚对她的尊敬、关心，都只是在尽夫妻之间的义务，而不是出自他的内心。

听了秦霏霏的讲述，妲己大概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事，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秦霏霏也是一个痴情人，忘川河水中的蚀骨之痛，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她口中的那位圣人，应该就是元始天尊，他们今世的姻缘是元始天尊特意安排的。

但是当年是秦霏霏先抛弃了姜尚，这种人，妲己并不会同情，偏挑最伤人的话来说：“你是与他相识三百余年，可这中间有三百年你们是分开的。而我，我跟在他身边拜师学艺两百年，这两百年都是朝夕相处，纵然没有三百年，但那又如何？”

两百年的光阴，对神仙来说不算长，对凡人来说不算短，这两百年她都跟在姜尚的身边，只可惜……

今后不会再有了。

“你……”秦霏霏的反应很激烈，倏然扭头鼓起眼睛瞪着妲己，最后也化为一声不屑的笑，“纵然相处的时间长又怎样？他对你，始终都只是师徒之情，而我现在与他是夫妻。”

她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妲己悄然瞥了她一眼，虽然秦霏霏说话很强硬，但她脸上却无几分坚定。

“我劝你别再对他纠缠不清了，缘分尽了就是尽了，强求不得。在他逐你出师门的那刻，你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别再仗着他的仁厚而得寸进尺！”

她不想让三百年忘川之苦变成一场空。

妲己将秦霏霏的心思看得很透彻，她会忌讳妲己，便是说明她与姜尚之间的夫妻感情并不深厚，她才会因妲己而不安。

夕阳的余晖映衬出她眼底的苍凉，纵然满目金辉却不入眼。

秦霏霏上次棒打妲己的事，妲己还没找她算这个账，现在亦不想让她好过。

“秦霏霏，当初是你负了他，那三百年忘川之苦你不是为他受，你是为你自己赎罪。既然是你无情在先，那就别怪他薄情，你受再多的苦也是你咎由自取，不可能因为你受了很多苦，他就一定得回心转意，你的苦难可不是他致使的。”

妲己毫不留情面地纠正她的观念，字字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