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泽玄将头偏向他,突然明媚起来的光线透过阳台逆着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姜离夏听见了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声,在那一瞬间,他的心整个被眼前人的问题揪起来了。
“当然。”他听见自己用清脆而没有一丝颤抖的声音回答,“这三本书都化用了马尔克斯的书名。”
随后,他笑道,“这同样显示出米老师您的野心呢,我记得您在最近的访谈中表示——”
“认为悬疑推理类型的小说也有问鼎文学殿堂的资格……”
下一秒,米泽玄换了个更为舒展的姿势,绷紧的肌肉线条隐没于衣服的褶皱中。
他双臂向后靠,一手松松地扯着巧克力的锡纸,满眼促狭地看向青年:
“林老师真不愧是我的粉丝,居然连我在这么冷门的访谈会上说出来的狂妄话语都记得。”
“不敢当,米老师……”
姜离夏咽了口唾沫,抱着茶杯的双手却下意识更加用力。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过关”没有,更不知道自己刚才“卖力的表演”究竟取悦到了对方没有。
但接下来,他不能再继续“粉丝见面会”这种话题了,他需要继续展示自己的专业素养,去做一个编辑应该做的“正事”。
于是,姜离夏一边保持着微笑和憧憬的表情,一边有的没的和米泽玄聊了几句。
随后,他话锋一转,继续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带着些许不好意思:
“感谢米老师陪我聊了这么久,但我这次来,除了和您见面之外,王编给我的最重要任务是突击检查一下您的新书进度呢。”
话音刚落,米泽玄带着些许惆怅的语气道,“和林老师聊的正开心,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
“感觉都没有心思继续去写了~”
说着,他从沙发缝里摸出一块未开封的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大快朵颐起来。
姜离夏为这个反应吃了一惊,之前米泽玄给他的印象都是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的,现在却有一种摆烂的感觉。
并且,似乎……对自己的态度也过分熟稔了。
旁边只是为两人倒茶,而没怎么插话的白君华又给姜离夏添了点茶水。
“林老师,您别看玄哥这样子。”她说,“和您聊天,玄哥特别开心,我猜他也有了新的灵感,请您相信他这次一定能按时交稿。”
“我并没有怀疑米老师能力的意思。”姜离夏正色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话音未落,米泽玄已经吃完了一整块巧克力,看样子吃巧克力真的是他维持状态的必要条件。
“……担心米老师您,不愿意给我分享您遇到的问题。”
姜离夏在一片寂静的沉默中接过话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但我既然是您的粉丝,又是您的编辑,哪怕——”
他深吸一口气,“哪怕被剧透一脸,我也要帮忙完成您的新作!”
“噗嗤。”米泽玄像是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持续了有四分之一分钟,连带着白君华也掩嘴低笑。
而“林缘”则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知所措,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姜离夏觉得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傻乎乎的新人菜鸟编辑和一个喜欢捉弄人的老油条作者。
随后,米泽玄似乎已经默认了“林缘”的人设,整个人显得更轻松了些,而姜离夏则找了个时机,去了一趟洗手间。
【不对劲。】
即便是在房间最里面的洗手间,独自一人的姜离夏仍然没有放下自己作为【菜鸟编辑林缘】的蠢萌伪装。
因为他无法确定米泽玄或者白君华在“自己”的房里也放置有针孔摄像头——毕竟他们早知自己要来。
眼下,他先是再次确认了一下这套房子里房间的功能布局,在洗手台前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洗了把脸。
也不怪姜离夏如此之警惕,这里毕竟是对方的主场,任何有所差池的试探说不定都会导致自己的殒命,当然——
这是建立在,米泽玄就是“白鸟”或与“白鸟”相关的关联人物,之上的。
姜离夏闭了闭眼,随即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苍白,脆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有人曾“赞叹”:
“这样的你,简直是最棒的猎物。”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赞叹,而原本的姜离夏也并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被“刻意塑造成”这副值得狩猎的样子的。
自从【那件事】后,他选择成为警方陷阱中的“活诱饵”,哪怕赌上此身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也不能白白死去,白白浪费了这副模样——恩师如此教导他,给予他活着的意义。
那么现在,他只需要抓住那抹潜意识中飞舞的“不对劲因子”,找出米泽玄的漏洞。
第一关,他大概是已经度过了,米泽玄和偶然(?)出现于此的白君华已经接受了他的人设。
不过,姜离夏也很清楚,自己也并非是滴水不漏,比方说米泽玄突然提出的问题,他似乎有一点猝不及防。
但这却并非漏洞,而是以退为进,如果米泽玄表现的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或者咄咄逼人……情况会大不一样。
第一本《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日式密室,是显示自己的专业性;
第二本《礼拜日杀人时刻》,与白鸟的雪绒花案有关联,对应的细节在于祈祷的尸体姿势,实乃自己的专门试探;
第三本《追凶者的秋天》,算是收束话题,锚定人设,避免第二本的试探打草惊蛇。
这份书单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毫无问题的,如果米泽玄真的与白鸟相关,突然问出“特别的原因”这个问题的他,醉翁之意必定不在酒。
但现在“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米泽玄对自己的“轻轻揭过”毫无反应,整个人也显得很松弛。
如果他与白鸟有关,这样的反应的确有一丝反常,但也有可能是他的另一层伪装,名为“让人放松警惕”。
米泽玄的确有可能不是白鸟,但他姜离夏可不是“林缘”。
好好想想,除了昨日平安夜刚发生的案件,真正让白鸟与米泽玄之间产生关联的,除了《礼拜日杀人时刻》,还有另外两本书。
《没有人给他写信的■■》,被涂掉的部分,既是“侦探”也是“杀手”,在这本书中,雪鸮·米泽玄,十分“大逆不道”地设计了一个“杀人侦探”——对应白鸟曾经犯下的【睡莲乡】连环案。
在这本书中,主角是伪装成侦探的连环杀手,采用了叙述诡计的写作手法,给出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但这位杀手侦探大概率是没有落网的。
这本书对应的细节比《礼拜日杀人时刻》要隐蔽得多,因为独特的叙述方式,只有在大胆假设本书与卷宗一一对应的情况下才能发现。
《世上最美的被杀者》,被认为是雪鸮·米泽玄的作品中,最猎奇,也最“艺术”的一本,对应白鸟早期曾经犯下的【溺水者】一案。
在这本书中,死者为女性Omega,被注射了过量麻醉剂后,却没有立刻死去,而是被分解……
并“塑造”成了戏剧中的“奥菲利亚”,最后溺亡于洒满鲜花的浅水区。
本作品非常残忍而让人不寒而栗,并且也是没能找到凶手的一本“反常规”作品。
对应的细节其中是一点在于花的品种,竟然都出现了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并且关于麻醉剂和缝合手法,都非常的“不约而同”,不仅如此,这种将尸体作为“景观”的角度也十分罕见。
姜离夏在来之前专门“拜读”了米泽玄全部的作品,并与卷宗一一对应细节。
但他在选择书单时候没有完全采用试探法则,这是因为已知的米泽玄作为雪鸮,明面上的行动轨迹与这些案发地并不重合,甚至还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只是巧合倒也罢了,这也是为什么警方不直接找米泽玄问话,作家的灵感的确不是没有重合的可能性,要是打草惊蛇就完了。
白鸟狡猾而难缠,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确定的证据……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平安夜那件案子过于紧迫,他恐怕还不会在这种时候被“急匆匆”派过来。
姜离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尽管思绪千转,但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他在正常的时间范围内,面容平静地回到了客厅。
此时,米泽玄正和白君华在聊些什么,即便只听到只字片语,但姜离夏还是隐约猜到了:
“白同学昨天在学校吗?”他故作惊讶,“没想到学校平安夜也不给你们休息时间。”
“可是,林老师您也不是圣诞节也在工作吗?”白君华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也想在玄哥这边打打零工,可是……学校,唉。”
“没关系,君华,我也不是完全不会找吃的。”
米泽玄面色如常,但总归透露出一丝窘迫和不自然,也因此,姜离夏才听出来了真正值得注意的“潜台词”。
昨天,平安夜,美人鱼雕塑案发生。
白君华并不在这座公寓给雪鸮当保姆。
而米泽玄,并不一定在公寓,他可能出门了……有可能是去吃饭,也有可能——
思及此处,姜离夏的眼神暗了暗:如果要确认这米泽玄与白鸟是否存在关联,调查昨晚的不在场证明有可能是……最快的方法!
更有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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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致命雪绒花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