腋下被人一把揽住,阮恬额头才没和桌角来个亲密接触。
视野还不甚明朗,阮恬脑子一片混沌,他下意识紧紧抱住沈慎伸过来的那只胳膊,脸颊贴上去蹭了蹭,皮肤上的疼痛慢慢消去,意识逐渐回笼。
他捏了捏抱在怀里的东西,陡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一把推开,后仰倒在沙发上。
两人视线蓦的对上,阮恬心脏漏跳一拍。
他仓皇转过头,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板一眼收拾桌上的试卷笔记,只是强装镇定的动作也掩不住其中的慌乱。
沈慎坐在一边打量阮恬,半晌:“你身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身体健康得很!”
沈慎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阮恬:“是吗。”
那视线如冰凉黏腻的蛇,逃不掉也挣脱不开,阮恬被看得心里发毛,又十分不爽,他抬了抬下巴,故意提高声量:“这年头谁没个贫血什么的,这不是很正常。”
阮恬将书包背起来:“我先走了,等会卡号发我,钱打给你。”
沈慎站起来,将先前抽下的领带搭在臂弯:“我送你出去。”
阮恬本想拒绝,但想到里面乱七八糟的环境,还是点点头跟人出了包间。
灰暗狭窄的走道似乎走不到尽头,两人一路无话。
阮恬不仅累心也乱,他回想刚才的种种细节,沈慎应该是没怀疑吧,毕竟这年头贫血的人真的很多。
他想得太入神,自然也没注意到沈慎暗中观察他的视线。
从他一直颤抖的眼睫、时不时抿起来的嘴唇,再往下,粉嫩的指尖紧紧攥着暗色卫衣袖口摩挲。
很明显的,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可是,阮争鸣的儿子,会有什么能让他发愁的呢?
沈慎想到上次在废墟里,阮恬小狗似的往自己身上凑的样子,包括刚才用脸颊蹭自己胳膊,都不像是有意识的样子,反而更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不同于之前恶劣的、把这个当作把柄的心态,沈慎现在很好奇阮恬到底是怎么了。
不像是身体疾病,更像是一种心理缺陷,难道是一种见不得光的癖好?
沈慎眼里闪过一丝兴奋,这样热烈肆意、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少爷竟然也会有如此阴暗的一面。
可是偷拿别人物品,总喜欢靠近别人会是什么癖好?
又会是什么引起的呢?
是有选择的还是所有人对阮恬来说都可以?
沈慎眸色微冷,两人已经来到夜色后门处,这个地方对两人都不陌生,是阮恬上次找人拦住沈慎的巷口。
想到这个乌龙,阮恬眼神乱飘:“上次堵你的事……不好意思啊……”
“谁让你捡走了我的琥珀蝴蝶,我又怕你不还给我……”
沈慎微侧过头看他,长直的眼睫被路灯镀上一层银灰光芒:“很贵?”
阮恬一时有些无语,默默道:“你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钱,难道没有其他东西了吗?就算是普通的东西被赋有意义也会变成很重要的东西啊。”
说完他没忍住撇了下嘴。
这种天真过头的话沈慎已经十几年没听过了,他挑了挑眉:“重要的人送的?”
阮恬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妈妈的。”
路灯从小巷一直延伸到外面,这里寂静得像是和夜色是两个世界。
沈慎突然道:“听说送喜欢的人蝴蝶标本,是S国告白的传统。”
“不愧是学霸,知道的真多。”阮恬敷衍道,他往前几步,看自己打的车到没到,他急着回家。
自从刚才在包间里突然发作,他就一直觉得脊椎那里热热的,好像有什么衣服堆在那了,十分不舒服。
“我打的车到了,拜拜。”
沈慎看着男孩子从台阶上跳下,三步做两步跑向巷子口的出租车,逐渐消失在路道尽头。
“耍人玩开心吗?”
刚才的发牌员,也就是那天帮沈慎修手机的王智林从后面走过来:“牌给我,就缺你那两张呢。”
沈慎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发牌员还问别人要牌?自己找。”
王智林翻了个白眼,跟在沈慎后面,笑嘻嘻道:
“真该让你那些同学看看你丑陋的嘴脸,我先前发给你的牌多好,你故意输,我还以为你喜欢那个什么霍唐的狗东西打算借着输牌献身呢,怎么第三把冒险出千也要赢呢?这种下作的手段那种金枝玉叶的大少爷能看得上吗?还是说你故意恶心……”
沈慎指尖滑出两张扑克牌,反手丢在他脸上:“闭嘴。”
王智森喜笑颜开接了牌:“好手段,佩服佩服,放心,下次那个大少爷来我替你坑他,让他上次找人打你。”
沈慎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王智森笑一下算了,嘀咕:“真是狗咬吕洞宾……”
*
阮恬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家里佣人差不多都已经睡下,他从侧门悄悄进去,上了楼。
一进房间,阮恬直奔卫生间,一件又一件衣服落在脚边,他转头一看,平滑白皙的尾椎处多了根小尾巴。
阮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根渐变色的粉尾巴。
尾巴只有小拇指粗,和尾椎相连的根部是和肤色一致的肉白色,越往下颜色越深,尾巴尖尖直接变成了桃粉色,好在长度不是太长,只有十几厘米。
阮恬原本以为总想和沈慎贴贴的毛病他都忍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冲击到他了,没想到还会有更离谱的事。
阮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穿越了,根本不在那个唯物主义至上的地球了,不然他一个人类,怎么会长出尾巴?!
阮恬还是不相信这尾巴是真的,他狠狠心下手掐了一下,结果痛得他直接叫出声,他又拉了拉尾巴,没想到还挺有弹性,但是太过分也会痛,实在是过分娇嫩。
阮恬凑近镜子仔细看尾巴和尾椎的连接处,光滑平整,没有一丝伤痕,根本不可能是有人趁他不注意接的——事实上这也是不可能的。
阮恬接受无能,心烦意乱,没想到尾巴也跟着动起来了,一下一下拍打在臀部,像闹脾气的小猫咪。
阮恬:……
阮恬:左。
尾巴乖乖往左。
阮恬:右。
尾巴乖乖往右。
阮恬:上。
尾巴乖乖往上。
阮恬:下。
尾巴乖乖往下。
这种灵活控制程度如果不是自己长出来的,阮恬根本不信当今还有什么先进技术能办到的,但是这更让他绝望了。
难不成这就是他智商不随爸爸妈妈的原因?因为他其实是抱来的。
阮恬刚要绝望,突然想到从小到大不知道做了多少份的DNA检测,只好作罢。
阮恬叹了口气,在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前,就算他再不愿意面对、再气恼也没法。
阮恬突然想到不久前自己洗澡摸到的疙瘩,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是真的,不仅是真的,还会长长,难不成和他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阮恬原地转圈同时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嚷嚷声,他脑细胞已经被今晚的数学试卷和打牌全部杀死了,已经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
事到如今,先洗澡吧。
好在洗澡没有什么大问题,阮恬刚要放下心,却在穿睡衣睡裤时出了问题——
明明他已经把裤腰提到尾巴上面了,可转头一看,那根尾巴自己钻出了半个尖尖,十分讨好地冲阮恬摇了摇。
阮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一根尾巴上读出了情绪,但他好像没有办法拒绝。
“到底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阮恬撇嘴,拿起剪刀在裤子上掏了个小小的洞,尾巴一下缩进去从洞口钻了出来,快乐地摇了摇,又贴在腰上蹭了蹭。
阮恬:……
阮恬本来睡得就晚,加上心里揣着事,第二天果不其然起迟了,几下套上校服,确定就算尾巴钻出来校服外套也能盖得住后,才飞快去洗漱。
下了楼,兰姨已经将早餐全部打包好了,阮恬一看手表,他能赶上第一节课不迟到就不错了,更别提带饭给沈慎。
他边往外跑边道:“谢谢兰姨,等我晚上回来吃。”
紧赶慢赶,阮恬总算踩着上课铃从后门进来,和数学老师视线对了个正着。
阮恬当没看见他,迈开腿往椅子上一坐,嘴唇都疼白了——他坐尾巴上了。
这尾巴也太娇气了吧。
阮恬倒吸一口气,慢慢换了个位置,等到终于调整好角度,他偷瞄了沈慎一眼,对方垂着眼帘在写着什么,应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送了口气。
阮恬如往常一样将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从沈慎那里顺来的笔,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往常那些能让人冷静下来变得安逸的功效似乎是错觉。
估计是时间太久了,失效了,阮恬视线肆无忌惮从沈慎笔袋扫到试卷,寻思着下次拿什么。
两节课后是大课间,阮恬趁着大家跑操的空隙偷偷跑回班级,昨晚上突然长出来的小尾巴让他实在心慌意乱,害怕会不会又突然发作,还是得尽快先拿个东西在手里才能安心。
他握住沈慎一直在用的那支新笔,没感觉;又把手掌摊在试卷上,没感觉;习题、不行;书包、不行;就连坐在沈慎坐了那么久的椅子上也不行。
几乎所有东西都试过了,全部不行的
阮恬动作顿住,神色里是遮掩不住的茫然,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沈慎椅子上挂着他一直穿的校服。
阮恬抿了抿嘴,手下意识在裤缝上擦了擦。
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却在将将碰到时又缩了回去。
上次拿别人笔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别人校服拿走也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堕落,他不能这样下去——
“哒”“哒”“哒”
鞋跟和地板的碰撞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阮恬一把将沈慎校服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埋在里面,这样的他一定很难看吧,可阮恬还是控制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是淡淡的皂角香气,混着昨晚一点香水的味道……等等,怎么完全没用。
阮恬又换了几个位置一一埋了下,还是没用,他一把翻过校服标签,确认上面的时间和年份,确实是沈慎穿了两年的校服,不可能没效果的。
难道是要穿上才有效?
阮恬将校服套上,却没有任何感受,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就算是沈慎接触时间再短的东西,只要是沈慎的,都会有效果,区别的只是时长不同,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一点效果都没有。
除非……是这些沈慎接触过的东西没用了。
阮恬仓皇地瞪大眼,手脚都有些发软,然而现实没有给他那么多时间反应,楼道响起人群的吵闹声,大课间的音乐已经接近卫生,班上的同学,包括沈慎,马上要回来了。
他连忙将校服脱下重新搭在沈慎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