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的野餐,不吃似乎有点浪费了这份厚爱,君鸣毫无心理负担的抛弃了周子乔,任由周子乔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看他,自行上了段兰珩的车。
君鸣对车没有研究——他对一切要花钱,花大钱的东西都没研究。
就算有一天他买得起车了,估计也是买一辆二手的便宜车。
“你坐前面来。”段兰珩看君鸣拉开后车门,语气熟稔地说,“我可不给人当司机。”
君鸣关上门,坐上了副驾驶。
段兰珩看他一眼:“系安全带。”
君鸣这才系上,他很少坐车,几乎就没怎么坐过,出行不是靠腿就是坐公交地铁,不用系。
“我不喜欢发消息。”段兰珩发动车子,眼睛看着前方,“反正你要请我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君鸣对什么时候请吃饭没有意见,但仍然段兰珩是个怪人。
不发消息,不约定时间,想到了就在校门口“逮”他,也不管如果没看见就白等了。
段兰珩问他:“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完全没准备的君鸣想了想:“我家附近有家重庆鸡公煲,挺好吃。”
段兰珩:“那我先开去你家,你指路。”
一路上段兰珩没再说话,君鸣望向窗外。
这座城市,君鸣从没好好看过,他以前觉得自己是寄生兽,无论是老家还是这座城,都只能容他短暂寄生,没有一处是他的家,即便不是家,那就不必仔细观察,总有一天他是要走的。
而现在,君鸣觉得这座城是他的“巢穴”,他成了怪物,那就不再需要家了。
他在哪里,就把哪里变成他的巢穴。
于是他看着这座城,也承认这座城是美的,它在白天井然有序,到了晚上自有万家灯火,他的心沉静下来,就有了欣赏的闲心。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一旁的人在用余光看他。
可惜,和赵晖一样,段兰珩也要好好“养一养”。
君鸣的额头靠在车窗上,他不去看段兰珩,却很清楚段兰珩身上的那缕灰雾还在,因为没有金雾的掩护,灰雾就越发明显。
他愿意吞噬他爸身上的灰雾,但不愿意吞段兰珩身上的。
既不能饱腹,还让他难受,他宁愿把段兰珩当一个“样本”,仔细探查灰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象征着什么。
“右转。”君鸣突然开口,“直走到第二个红绿灯左转就到了。”
老街当然没几个停车场,段兰珩只能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刚停好,立刻就有人跑来收停车费。段兰珩觉得很有意思,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几乎没有踏足过这种地方,都是匆匆经过,看都不会多看几眼。
这条街格外冷清,十分萧肃,两边的店铺许多都不再经营,关着门,卷帘门上贴着没人会信的“旺铺转租”,剩下只剩四五家店还在苦苦支撑。
这些店大多是夫妻店,不招外人,两口子既收银又当厨师,还兼职服务员和清洁工。
君鸣下车的时候,鸡公煲店的夫妻俩正坐在店门口的小桌上愁眉苦脸地剥花生。
看到有客人来,夫妻俩才来了点精神。
这家小店不大,甚至称得上逼仄,也不算干净,地板上总有些陈年油污处理不掉,曾经雪白的墙面泛着黄,收银台上摆放的招财猫都沾着点油渍。
可君鸣毫不在意,他坐到长凳上对老板说:“中份的鸡公煲,再来一份木耳,一份生菜,还要一份豆皮。”
老板热情地问:“来点啤酒?”
君鸣看向段兰珩。
段兰珩还站着,他紧皱眉头看着长凳,似乎在思考自己是坐下去,还是不给面子的拖着君鸣离开,他当然也吃过路边小店,但那也是干净整洁的小店,照样清清爽爽,但这家店,几乎要和路边摊一个性质了。
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他仍旧没有坐下,很正经地说:“这里太脏,换个地方。”
老板夫妻俩都听见了,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知道要不要跟今天开门到现在的第三桌客人争论。
君鸣却已经开始用免费的餐纸擦桌子:“客随主便。”
段兰珩:“你是太穷,还是就爱在这种地方吃饭?”
“穷。”君鸣,“而且你说的这种地方,也没什么不好,我吃了这么多年,也没吃坏肚子。”
这话半真半假,鸡公煲对君鸣来说也是奢侈的,只有他妈妈偶尔过节带他来,母子俩点个小份鸡公煲,不加菜,一口肉吃两口饭,老板夫妻俩看这对母子可怜,会多给他们一点肉,或者给他们加一份菜。
于是这家店在君鸣看来,是一家好店,味道好,人也好。
这么好,那请客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君鸣不好面子——毕竟他也没有过这东西,穷是藏不住的,越在意就越受伤,君鸣不喜欢受伤,就坦坦荡荡的露出里子,不在意面子。
时间久了,君鸣在这一方面刀枪不入。
段兰珩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下来,还不肯把屁股都放在长凳上,只坐了一半,他叹了口气,认为这凳子玷污了自己的屁股。
“你缺钱?”段兰珩皱着眉。
君鸣想了想:“还行,穷,但也没有穷到吃不上饭,读不起书,其实比很多人都强了。”
“我有钱。”段兰珩看着君鸣,“我可以给你。”
君鸣又一次察觉到了这人的古怪,他似乎是在可怜自己,但眼里却没有一点怜悯。
他说这话,就好像只是单纯的人无他有,所以他愿意掏出来。
不是因为对方可怜,也一副不想要报答的样子。
“你钱多的没地方花?”君鸣扭头看了眼后厨,他吃人类的食物不能果腹,可他仍然有味觉,依旧能品尝美食。
段兰珩:“那不是,我只是想给你。”
君鸣偏头看他:“为什么?因为我长得好看?”
“对。”段兰珩思索了一下,“不全对,我想做什么就做,非得有个理由吗?”
“我想让你请我吃饭,我就来了。”
“我想给你钱花,现在就能给你转账。”
段兰珩不是很理解:“人做事情,就非得找个理由?我想做就做了,理由找出来说服谁?”
君鸣想了想:“你说的对。”
他甚至朝段兰珩笑了笑:“很有道理。”
段兰珩微抬着下巴,也笑:“你理解就好,很多人都不理解。”
他越发觉得君鸣顺眼了。
鸡公煲上得很快,毕竟只有他们这一桌,老板上菜之后还在尽力想推销啤酒。
“我不喝。”段兰珩说。
君鸣却要了两瓶。
段兰珩很不赞同:“你还没成年,不该喝酒。”
君鸣已经拿出了筷子,还给段兰珩递了一双:“我不喝,我拿回家。”
这样的小店,利润最大的就是酒水,君鸣点了五瓶,他爸不能喝,但能散给邻居。
君鸣并不问他为什么不吃。
段兰珩则直白的抱怨:“这里环境太差。”
君鸣“哦”了一声,中份他一个人也吃得完。
君鸣埋头吃饭,段兰珩不吃,就坐在君鸣对面看着。
他不觉得自己奇怪,也不觉得君鸣奇怪,在他看来,他和君鸣才是正常的。
人人似乎都在为别人考虑,无论要干什么,都要先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再去说服别人。
好像人有私欲是件见不得人的事,买昂贵的衣服要说这衣服款式漂亮,或是质量够好,总之再贵也能穿回本。
讨厌一个人也要找理由,这人品行不好,太笨,太聪明。
喜欢也要找理由。
总之,一切都有理由,一切都有意义。
段兰珩反而觉得一切都没意义,一切人想做的事都没有理由,他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他不需要说服自己,更不需要说服别人。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什么事情不对?”君鸣咬着筷子问。
段兰珩:“你指什么?”
君鸣对灰雾毫无了解,只能说:“让你觉得奇怪的事都算。”
“倒还真有一件事。”段兰珩的眉头微皱,“从上个月开始,我晚上都会做噩梦,醒来虽然不记得具体梦到了什么,但却记得那个梦很恐怖。”
他提着这个就忍不住伸手去揉自己的眉心:“醒来的时候会觉得身上有个地方不舒服,每天这个地方都会变。”
君鸣:“以前也经常这样?”
“不。”段兰珩,“自从上个月旅游回来之后。”
“上个月出了趟国,去了当地的神庙。”段兰珩笑了笑,不是很当回事,“可能被什么脏东西跟上了吧?”
君鸣:“你不害怕?”
段兰珩笑道:“你还真信?”
君鸣又打了一碗饭,余光瞥向段兰珩:“为什么不信?”
段兰珩收敛了笑容:“既然你信这个,那你觉得做这种梦会对我有影响吗?如果有影响,有没有能解决的办法?”
“我不知道。”君鸣提议,“你可以去找个天师,或者道士,试试能不能驱邪。”
“找倒不难。”段兰珩,“不过我知道的,大部分都是风水师。”
“驱邪抓鬼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骗子。”段兰珩看君鸣吃得香,竟然也抬起手,夹了一块鸡肉,但仍然下不了决心吃下去,只是转动筷子观察这块看不出部位的肉,像是在研究这肉究竟是什么构成的,“我虽然进了那个神庙,但没有参拜,也没领什么神牌。”
君鸣在这三言两语间又吃了一碗饭。
段兰珩惊叹:“你简直是个饭桶。”
“那个神庙在哪个国家,叫什么?”
段兰珩:“在日本,叫乌铎神庙。”
君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舒服的皱眉。
他爸身上也有灰雾,可他爸绝没有去过韩国,更没有去过什么神庙。
“你去旅游,还要拜神?”君鸣问道。
段兰珩耸肩:“陪我爸过去谈业务,那边的老板信这个神,一定要带我们去看看。”
君鸣还是想弄明白那灰雾究竟是什么,他爸身上的灰雾被他吞了,能研究的对象暂时只有段兰珩。
但君鸣在变成怪物之前,也只是一个对这些东西毫无研究的普通学生。
君鸣拿出手机,很快找到了头像是奇怪符号的人。
他发去一个消息——
“我朋友去过日本的乌铎神庙后,回来就一直做噩梦,醒来会身体疼痛,他没有参拜里面的神,也没有领神牌一类的东西,你知道可能是什么原因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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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