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着槐花香飘进上书房,太傅刚放下戒尺,三皇子秦怀瑾就拎着个竹篮冲进来,自动屏蔽掉太傅气急败坏的声音,径直撞在慕朝桌前——竹篮里的槐花簌簌落在宣纸上,雪白雪白的。
“九弟,你瞧我摘的槐花!”十七岁的少年比慕朝高出小半个头,笑起来却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下午在御花园折的,能用来做槐花糕,御膳房的刘总管说我摘的最嫩!”
慕朝放下笔,指尖碰了碰花瓣上的露珠,轻声道:“很香。”旁边的秦昀凑过来,嫌弃地拨了拨竹篮:“你又逃课去摘花?上次摘了太傅的兰花,被罚抄五遍《论语》忘了?”
“那是兰花娇气!”秦怀瑾毫不在意地摆手,又拍了拍秦昀的肩膀,“七弟,晚上我让小厨房做槐花糕,给你留两块!”说着,他自然地坐到慕朝旁边,把竹篮往他面前推了推,“九弟你身子弱,多吃点甜的补补。”
自上次御膳房一起吃冰酪后,秦怀瑾就天天往慕朝身边凑——要么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要么拉着他去御花园看兔子,连秦昀都打趣说“三皇子快成九皇子的小尾巴了”。
傍晚下学,秦怀瑾正拉着慕朝和秦昀说要去钓小龙虾,刚走到宫道拐角,就撞见了来接慕朝的李公公。李公公一见秦怀瑾,脸瞬间白了:“三、三皇子?您怎么在这儿?”
“李公公!”秦怀瑾笑着打招呼,还拍了拍慕朝的胳膊,“我约九弟去钓小龙虾,您也一起来啊?”
李公公吓得连忙摆手,凑到慕朝身边小声说:“九皇子,三皇子可是宫里出了名的调皮,您可别跟他去胡闹,仔细伤着身子!”
慕朝还没说话,秦怀瑾就凑过来:“李公公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九弟的!上次我带他爬树摘桃,都没让他摔着!”
“爬、爬树?”李公公的脸更白了,拉着慕朝的手就往景和宫走,“九皇子,咱们该回宫了,您的药还没煎好呢!”
看着慕朝被李公公拉走,秦怀瑾还在后面喊:“九弟,明天我给你带小龙虾!”
秦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别再吓着李公公了,他老人家心脏不好。”
慕朝被李公公拉着走,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挥手的秦怀瑾,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李公公还在耳边念叨:“三皇子太调皮了,您可不能跟他学……”慕朝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有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朋友,好像也不错。
傍晚的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慕朝坐在殿前假山的石台上,指尖搭着微凉的石块,望着天边渐次亮起的星星。他爬这不算高的假山都歇了两次,此刻后背还泛着薄汗,却舍不得下来——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整片缀满碎钻似的夜空。
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慕朝回头,就见秦闻提着盏宫灯站在假山旁,暖黄的光晕漫过他的衣摆,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松弛。
“太子殿下?”慕朝微怔,没起身,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您怎么会在这里?”
“饭后散步,瞧见这假山上有影子,就过来看看。”秦闻把宫灯放在假山脚下,光晕刚好笼住慕朝的鞋尖,“你倒会找地方,这里看星星确实清楚。”
“殿下也喜欢看星星?”慕朝轻声问。
“嗯,小时候总爬房顶。”秦闻靠着假山站定,声音里带着点回忆的软,“觉得站得高离星星近,伸手像能摸到似的。”
慕朝指尖猛地一顿——八年前那个蹲在冷宫屋顶上的少年,说的也是一模一样的话。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秦闻像是没察觉他的异样,转而问道:“上学习惯了吗?秦怀瑾总拉着你胡闹,没打扰你吧?”
“没有,习惯了。”慕朝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上,忽然想起李公公提过的“九皇子”身份,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宫里……真的有九个皇子吗?”
秦闻闻言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假山石:“哪有九个,只有五个。”
慕朝愣住,眼里满是诧异。
“只有太子、三皇子、七皇子、五皇子和你九皇子。”秦闻望着夜空,声音轻了些,“有些刚生下来的孩子折夭了,也会按序留个名字和身份。六皇子……是三岁那年在御花园的湖边溺水死的。”
晚风卷着凉意吹过来,慕朝忽然明白过来——那些空缺的皇子位,从来不是“没出生”,而是“没留住”。他攥紧了微凉的指尖,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觉得那些碎钻似的光,也带着点冷意。
秦闻察觉到他的沉默,转头看他,见他脸色发白,连忙道:“不说这些了。东宫小厨房炖了莲子羹,陪我回去喝一碗?暖身子。”
慕朝抬头,撞进秦闻温和的目光里,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往东宫走,宫灯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拖出两道影子,秦闻刻意放慢脚步,和他走得一样缓,像是怕把他落在后面。
从假山往东宫的青石板路,被初夏的晚风浸得微凉。
慕朝刚迈出两步,就捂住嘴咳起来,肩膀轻轻颤抖,手里的宫灯晃出细碎光影,映着地上打转的槐花瓣。
“慢些。”秦闻立刻停下,伸手虚扶在他后背,掌心温度透过薄衣传过去,“我叫小太监抬轿来。”
慕朝摆了摆手,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絮:“不用……过会儿就好。”
刚走三步,咳嗽又缠了上来。这次咳得更急,他弯下腰,额角渗出细汗,连呼吸都带着颤。秦闻干脆接过他手里的宫灯,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放得极柔:“歇会儿,石凳还暖着。”
石亭里的石凳果然留着日晒的余温,慕朝坐下,他望着灯影里晃动的光斑,忽然问:“殿下说有五皇子……我入宫这些日子,怎么从没见过?”
秦闻指尖顿了顿,望着远处东宫的飞檐,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雨:“五哥打小就不爱说话,也不愿见人,总一个人待在宫里,连伺候的人都很少靠近。”他顿了顿,又道,“不是身子弱,是心里头好像装着自己的小世界,别人进不去,他也不肯出来。”
慕朝攥紧了帕子,指尖微微泛白。他想起自己刚从偏殿出来时,也是这样,见了人就躲,连李公公递药都要犹豫半天。“那……他一个人待着,不闷吗?”
“他宫里养了几十只兔子,送了我一只……还有一架子的画。”秦闻声音放得更柔,“上次我去,瞧见他蹲在院子里喂兔子,见了我也没躲,就是没说话,只指了指笼子里刚出生的小兔崽,毛白得像刚落的槐花。”
晚风从亭外吹进来,带着御花园枇杷的甜香。慕朝望着秦闻温和的侧脸,忽然觉得,五皇子或许只是和从前的自己一样,需要慢慢习惯身边有其他人。
“走吧,莲子羹该凉了。”秦闻扶他起身,这次走得极慢,几乎是一步一顿。
快到东宫门口时,慕朝忽然轻声说:“我……能去看看他吗?就远远站着,看看他的兔子,不打扰他。”
秦闻脚步顿了顿,随即笑了,眼底的光比宫灯还暖:“好啊。等哪天日头好,我陪你去。他宫里的海棠开得正盛,兔子也不怕人,说不定会凑到你手边要吃的——对了,还能带你尝尝他宫里的枇杷膏,很甜。”
慕朝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
肝不动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