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几渡沐春风 第66章 第 66 章

天天显然是哭累了，躺在奶奶怀里睡着了。赏曼菲坐在一侧的櫈子上，正和老人家聊天。见梅华进来便住了口，两个人的脸上都极不自然，而那老人家脸上更多几分厌倦和无奈。梅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蹲了下来，拉过天天的小手一边端详，一边直截了当地说：“医生说了，这小孩子是太阳晒的不够，缺乏维生素D了！”

“这和晒太阳有什么屁关系！我养了那么多孩子，也没出过什么问题！我们奶孙俩的事，别人可是管不着的！”包存芳毫不客气地说。她觉得自己没有下逐客令那已经是给足对方面子了。

“那就好！”

这话说来洒脱，但其中的苦涩只有说这话的人才能深切体会。

现在，梅华在这里完全成了个多余的人。既然别人能把天天带好，她又何苦横加干涉、惹得大家都不开心呢？

她站起来，腑身拉了拉赏曼菲，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不多待一会了？”赏曼菲还有些不愿离去的意思，恋恋不舍地在天天的小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小家伙！你可要赶紧好起来呀！阿姨以后再来看你！”

包存芳漠视着这一切，连句客气话也没有。赏曼菲有种拿自己的热脸对着冷屁股的感觉，也只好闷闷地跟着梅华走出输液室。

她们远远地就看见沈稀韩跷着二郎腿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人渣！无赖！”梅华低低地骂道，拉着赏曼菲加快脚步，想要快速地从他面前通过。

她们走近他的时候，看似对她们视而不见的沈稀韩突然一下子了蹦起来，同时伸手拦住了她们。

“二位这就要走呀？”他吐出嘴里的烟雾，漫不经心地说，“怎么，怕我粘上你们不成？”

“沈稀韩！”赏曼菲义正言辞地说，“开什么玩笑，让我们过去！这里可是公共场所呀！好像我们的来去用不着受你管制吧？”

“你可以走！她得留下来和我好好谈谈！” 沈稀韩说着，放开挡在赏曼菲一侧的那只手，让她顺利地走了过去。

梅华瞅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该谈的之前不都谈好了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沈稀韩恶狠狠地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接着用一只脚踩上去，用力将它撵得粉碎。

“你以为我们之间就这样完了吗？”

梅华的眼神里现出了惊恐——她从没见过这么面目狰狞的面孔。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家里的人没跟你说吗？” 沈稀韩冷笑着，脸色比刚才和缓了些，“我想跟你复婚！”

“不要再说笑话了！让人听了会笑掉大牙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又要当第二个孩子的父亲了！这倒是值得恭喜你的事情！”说着她双手抱拳往前鞠了一躬，“恭喜恭喜了！”

沈稀韩鼓了鼓腮邦子，突然呵呵地笑了。

“随便你怎么说吧！不过我告诉你，这婚我是跟你复定了的！不为别的，就为天天！为了她，我愿意承受你所有的讥讽和世人的嘲笑！”

“好伟大的一个父亲呀！孩子没满月就急着要离婚去娶小三！是不是现在步了我的后尘，也被人抛弃了？”

“你想怎么侮辱我都可是！只要跟我复婚就行！”

“别做梦了！沈稀韩！就是我孤身一辈子，也不会跟你复婚的！”

“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我！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的家庭一个机会！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好好对我？”梅华冷笑起来，“用‘让一个月子期间的女人整日以泪洗面’的方法来好好对我？沈稀韩，就是我再傻也傻不到在同一个地方摔上几跤的程度！”

梅华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提高了八度，沈稀韩的声音也就一浪高过一浪了。

“那我也告诉你，我要达到的目的是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达到的！不要以为你关了机或是换个电话号码我就没办法找到你了。我就不相信，你这‘和尚’跑了，‘庙’也跟着跑了不成！把我逼急了，一有空我就背着天天到你们单位守着，而且也不排除对你的同事撒你的烂草——说你孩子只有五十多天就把她抛弃了！”

“你就一人渣！无赖而已！要怎么样随你的便！让开！”梅华厉声喝道。

“我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还吵得起来！”赏曼菲站在电梯口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时候不得不出面制止。“沈稀韩！就是你真想跟她复婚，也不是你这个态度呀！”

“得了！我就这么个态度了！你走吧！”他说着放开挡在梅华面前的手，接着回头对赏曼菲说，“我这不也是着急嘛！自从离婚那一天起，我想的都是要复婚这件事！你再看看天天，她多可怜呀！我都快被逼疯了！你好歹帮我劝劝她吧！”

“这个自然！人还说‘宁拆十座庙，不撤一桩婚呢’！不管你想怎么样，你都应该拿出诚意来，而不是想着用什么极端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赏曼菲还想再唠叨几句，梅华已来到她身边。梅华一面按下电梯，一面拽住赏曼菲小声嘀咕，“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吧！”

“沈稀韩！那我们走了，好好照顾天天吧！”赏曼菲说完，跟着梅华进了电梯。

“你这又是何苦呢？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有共同的孩子呢！”赏曼菲抽出被拽得生疼的手，认真地规劝。

“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苦难，所以你不懂的！”

“你恨他吗？”

“当然！恨不得他现在就死掉！这种人活在世上也只会羞人！”

“说明你还爱着他！”

“笑话！怎么可能！我就从没爱过他，今后也不可能爱他！”

“我听人说，如果一个人不爱对方了，那就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行了！”梅华不耐烦地说，“我们不要再为这么个不相干的人白费口舌了！好吧？”

她语气里的强硬态度是赏曼菲从没见识过的，因此赏曼菲也就哑口无言了。

从晚上见到梅华的那一刻起，沈稀韩心里的五味瓶就打翻了。

生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嘴巴。他的婚外情，并没有因为别人的成全而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任可钦认为他义无反顾地要了女儿的抚养权，说明他感情的天平还是倾向于孩子的妈妈，她在惊悸中畏缩并选择了离开。

没有一段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沈稀韩一边咒骂着那个口是心非的薄情女，一边坚定不移地跟自己的妻子办理着离婚手续。那是他自认为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他不顾任何人的反对选择了女儿的抚养权，只为了她们娘俩能活下来！可是，当他看着梅华离婚那天洒脱地离去，并且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找见她——尽管他找遍了她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医院里的每一个科室，她住省城的家！他恨梅华！恨她以有心脏病为由把天天留给了他；恨她自从离婚以来一直躲着他；恨她这么长时间对女儿的不闻不问！

“原以为她会过得多么滋润，多么美好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沈稀韩这样想。特别是当他看到她头上包着的纱布时，他甚至幸灾乐祸得都快要笑出声来了。可是心里生出的那份怜悯之情还不到一秒钟就将他的这一想法分蹦瓦解了。他固执地认为，离婚不仅对天天，对他们大家都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从离婚的那天晚上开始，他就已经后悔了，他想尽各种办法想要找到她，现在眼看她又要在自己眼前消失了，他又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沈稀韩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地按下电梯，鬼鬼祟祟远远地跟着她们，直到她们进了停在医院门口的一辆出租车，他这才在花园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就他一流的视力来说，要将一辆出租车的号码看个清楚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约莫着那辆车应该转回来了，他从台阶上站起来，来到医院门口。果然，那辆车恰巧驶入泊位。于是，他拉开副驾驶室坐了进去。

“和刚才坐你车的那两个女的去的同一个地方！”

“可是，她们去的分别是两个地方！”司机面露难色。

“头上裹着纱布那女人下车的地方！”他见司机一脸疑惑，接着解释道，“她是我孩子她妈，我们因为女儿住院的事拌了几句嘴，她一怒之下走了，我怕她出什么事——让你见笑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司机说着，咧开嘴冲着沈稀韩笑了笑，同时发动了车子。

出租车在配件厂住宿区门口停下来的那一刻，沈稀韩突然什么都明白了。现在他的恨转移了，他更加怨恨起牟莉来。

夜已深沉，沈稀韩徘徊在昏暗的街道上，动用所有的感官系统在那一排临街的宿舍楼里搜寻着。零零星星的灯光从那幢低矮的老式建筑物里透出来，朦胧地照过窗棱并模糊地散射开来。

总该有些收获吧！他这样想。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清晰的咳痰声，那声音是独一无二的，耳熟得很呢。他循着声音望去，一尊巨大的女性侧影在灯光的照耀下从二楼一户人家的窗户里投射出来，长长地一直拉扯到对面斑驳的石灰墙上。再走近些，梅华那熟悉的身影便立即映入他的眼帘了。她正低头洗漱。显然对暗地里的窥视者一无所知呢，因为她既没有发出惊恐的叫声，也没有异样的举动。

原来她一直龟缩在这里呢！沈稀韩心里咒骂着，默记住她所在那户人家的位置，并走到那一排廊沿底下，小心翼翼地从她下面经过，接着迅速地离开了。

沈稀韩回到医院的时候，母亲扔给了他一脸的怒容。

“你这是到哪里去了？”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发现天天头上的针管已经拔除了。

“你不知道小孩子生病特别难带吗？”包存芳怒不可遏地说：“这么长时间，你到底上哪去了？你已经作孽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好好地守着女儿，你要气死老娘呀？”

“妈！我知道你老受苦了！我当时就不该和她离婚、、、、、、”

“怎么，意思是你去找那个‘丧门星’了？我可告诉你，我是一眼也见不得她的了！哪有她这么狠心的人？对了，今天晚上是你打电话把她叫来的吗？”

“我哪有呀？我去缴费时碰到她的，她知道天天病了就过来了！”

“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突发善心来看天天呢！我原想着她和你离婚会过上天堂一样的生活，看来过得也不咋样嘛！”

“妈！你也别这么说，毕竟她是天天的妈妈！我想跟她复婚！”

“什么？你要跟她复婚！”包存芳立即咆哮起来，“如果你跟她复婚的话，我从此不再过问天天的事了，你自己带着她吧！”

“妈！你老消消气！我也是想着你这么大年龄了，总不能永远带着天天呀！如果我们合好了的话，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还有，天天也不能没有母爱呀！你看她现在多可怜呀！”

自从儿子离婚以来，包存芳受尽的各种折磨已经让她对那个女人痛恨至极了。的确错在儿子身上，而且他总不可能永远当光棍，天天也不可能永远没有母亲呀！后妈带给养女的各种灾难，她可见耳闻了不少呢！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不要再伤害到我这可怜的孙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