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会议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尚未完全平息的暗流与震惊。唐婉诗挺直的脊背在踏入空旷走廊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部分力气。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得有些刺耳。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电梯。指尖冰凉,掌心却因长时间紧握而带着潮湿的汗意。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而紧绷的脸,只有那双眼睛,燃烧过后,余烬依旧灼亮。
“独立调查组”的成立,是她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之一。这意味着叔叔不能再一手遮天,意味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蛀虫将被置于阳光之下。但这胜利的滋味,混杂着与至亲之人彻底决裂的苦涩,以及对未来更大风暴的预知,并不甜美。
电梯下行,失重感袭来。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叔叔最后那双冰冷、充满恨意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叔叔”的温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龙海天。她看了一眼,没有接。此刻,她不需要那些浮夸的关心。她又点开与秦伍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会议开始前那句「一切就绪」。她手指悬停,最终没有输入任何内容。有些路,注定要独自走一段。
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下一步。调查组的成立只是开始,如何确保调查不被干扰,如何引导调查方向触及更深层的问题,如何应对叔叔必然的反扑……千头万绪。
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坐进驾驶室,她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方向盘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滞涩的闷痛。
车窗被轻轻敲响。
唐婉诗猛地抬起头。
车窗外,站着唐禹哲。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沉沉地看着她。停车场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唐婉诗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追到这里。
她犹豫了一下,按下车窗。
冰冷的空气对流进来。
两人隔着车门,无声地对峙着。
“很好。”最终还是唐禹哲先开了口,声音嘶哑,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你比你爸爸……更狠。”
他的语气里没有赞扬,只有一种刻骨的冰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唐婉诗握紧了方向盘,指甲掐进掌心:“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叔叔。”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
“正确?”唐禹哲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苍凉,“什么是正确?把家丑外扬,让整个董事会看我们唐家的笑话?让‘华裳’陷入动荡?这就是你所谓的正确?”
他的指责像冰冷的箭矢,试图刺穿她的盔甲。
“让‘华裳’陷入动荡的,不是揭露问题的人,而是制造问题的人。”唐婉诗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如果为了维持表面的稳定,就要容忍内部腐烂,那‘华裳’才是真的完了。爸爸不会希望看到‘华裳’变成这样。”
“别提你爸爸!”唐禹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痛苦,“你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为了‘华裳’付出了什么!也不了解……不了解守住它有多难!”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复杂地交织着愤怒、委屈和一种深藏的、不为人知的疲惫。
“是,我不了解!”唐婉诗也被激起了火气,声音冷硬,“我不了解他为什么要把公司交给一个只会躲在暗处挖墙脚的人!我不了解他如果看到自己的亲弟弟这样对待他留下的基业,会不会后悔当年的信任!”
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唐禹哲最痛的地方。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看向唐婉诗的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裸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你会后悔的,唐婉诗。”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低哑,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自己的座驾,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孤寂,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唐婉诗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停车场出口,才缓缓松开了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代价?
她当然知道会有代价。
从她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
她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傍晚的车流。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璀璨夺目,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的心底。
叔叔最后的眼神,像一道烙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那不是失败者的眼神,而是困兽犹斗、准备不惜一切反扑的眼神。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拉开序幕。而她,已经没有退路。
(第29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