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与发展委员会”的成立,像在“华裳”这艘巨轮上安装了一个新的引擎,动力强劲,但运行起来不可避免地带来了摩擦和震动。唐婉诗很清楚,叔叔的沉默不代表认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一种更精明的以退为进。她必须抓住这个窗口期,尽快将新的架构夯实。
委员会下设的独立创新实验室是首要任务。选址、组建核心团队、确定初期研究方向,千头万绪。唐婉诗几乎是以工作室为家,批阅文件,面试来自全球的设计人才和材料科学家。她享受着这种从无到有、亲手搭建的掌控感,这比在原有的陈旧体系内挣扎要痛快得多。
秦伍依旧保持着那种恰到好处的存在感。她不再频繁地出现在唐婉诗的办公室,但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关键的信息或视角。有时是关于某个潜在合作方的背景调查,有时是某个细分市场的消费者心理分析简报,精准得仿佛能预知唐婉诗的需求。
唐婉诗渐渐习惯了这种无声的支援。她开始在某些非核心的、涉及外部沟通或舆情分析的事务上,直接交给秦伍去处理。秦伍总能完成得漂亮,且守口如瓶。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基于高效和默契的工作伙伴关系,那层由“替身”往事和过度情感带来的隔阂,在共同的目标面前,似乎被暂时搁置了。
这天,唐婉诗正在审核实验室首批采购的设备清单,内线电话响起,是唐禹哲。
“婉诗,晚上有个饭局,你一起参加。”他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是‘寰宇科技’的刘总,他们对我们的创新实验室很感兴趣,想谈谈潜在的投资合作。”
“寰宇科技”?唐婉诗心中一动。这是一家以眼光毒辣、作风强势著称的科技领域风投,如果能引入他们的资金和资源,对实验室无疑是巨大的助力。但同样,与虎谋皮,风险也不小。
“好,我知道了,叔叔。”她应承下来。
晚餐设在一家极私密的会员制餐厅。唐禹哲和“寰宇科技”的刘总显然是旧识,寒暄起来颇为热络。刘总年约五十,身材微胖,笑容可掬,但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时刻在评估着一切。
话题很快引到了创新实验室上。
“后生可畏啊!”刘总笑着对唐婉诗举杯,“‘破茧’一役,唐总可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刮目相看。现在又要搞这么前沿的实验室,魄力不小。”
“刘总过奖了。”唐婉诗得体地回应,“‘华裳’需要拥抱变化,实验室只是我们迈向未来的第一步。希望能有机会得到刘总这样有远见的伙伴支持。”
“支持当然没问题。”刘总身体微微前倾,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商人的锐利,“不过,我们‘寰宇’投资,向来不仅要看项目,更要看人,看团队。不知道唐总对实验室的掌控力如何?毕竟,‘华裳’还是唐董(指唐禹哲)掌舵嘛。”
这话问得刁钻,看似关心,实则是在试探实验室的独立性和她唐婉诗在集团内真正的话语权,甚至隐隐有挑拨叔侄关系的意味。
唐禹哲端着茶杯,垂眸不语,仿佛事不关己。
唐婉诗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从容:“实验室是董事会决议通过的重点项目,由我全权负责,直接向董事会汇报。至于掌控力,”她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迎上刘总审视的视线,“我相信,一个能被轻易动摇的项目,也不值得刘总您投入真金白银,不是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关于叔叔的问题,而是将焦点拉回到项目和自己的能力上,既表明了独立性,又展现了自信。
刘总哈哈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有道理!唐总快人快语,对我脾气!”他转而看向唐禹哲,“唐董,你有这样的接班人,可以放心享清福喽!”
唐禹哲这才抬起眼,笑了笑,语气温和:“孩子们有想法,我们做长辈的,能支持就支持一把。具体业务,我现在确实插手不多了,让他们年轻人去闯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展现了长辈的胸怀,又巧妙地将自己从具体的责任和可能的失败中摘了出来,仿佛他只是一个乐见其成的旁观者。
唐婉诗听着,心中了然。叔叔这是在向外界,也是向她,传递一个信号:他放手了,至少表面上如此。接下来的路,成也好,败也罢,都将由她唐婉诗一力承担。这既是压力,也是她一直想要的——真正的舞台。
饭局在看似融洽的气氛中结束。送走刘总后,唐婉诗和唐禹哲并肩走向停车场。
夜风微凉。
“刘明这个人,背景复杂,胃口也大。”唐禹哲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像在评论天气,“和他合作,要把握好分寸。”
这话听起来像是长辈的提醒,但唐婉诗听出了更深的意思。他是在告诉她,他知道刘明的底细,也知道合作的潜在风险。他没有阻止,只是提醒,更像是一种……冷眼旁观。
“谢谢叔叔提醒,我会注意。”唐婉诗同样平静地回答。
两人在车前停下。
“婉诗,”唐禹哲看着她,夜色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很快驶离。
唐婉诗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叔叔之间那种表面的、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他们不再是争夺同一块蛋糕的对手,而是分别坐在了不同的棋盘前。
他的棋盘,是守住“华裳”现有的基业和稳定。
而她的棋盘,是开拓一个未知的、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胸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斗志。这样也好,清清楚楚,各凭本事。
坐进自己的车里,她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与秦伍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输入任何内容,又锁上了屏幕。
有些路,终究需要自己走。有些棋,必须自己下。
她发动引擎,驶入夜色。城市的光芒在后视镜中快速倒退,前方,是属于她唐婉诗的新棋盘,等待着她的落子。
(第20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