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高，但万人嫌 第1章 哭泣的雏鸟

眩晕，疼痛，世界在绕着太阳旋转

贺维兰躺在球场上，光晕被橄榄球头盔前的笼式面罩筛成一个个长方形的小格，里奥苏尔州和加州一样以夏日的金黄色阳光闻名，如果此时有镜头俯拍，想必也是一副十分唯美的画面：

大片的，平整的绿色球场，往外延伸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玛瑙蓝的海水，

少年的肩颈在微微颤动，黑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类似琥珀的质感，被球服包裹的身体线条因为常年训练的缘故并不显得青涩单薄，虽然没有大众印象中橄榄球球员大块又贲张的肌肉，但流畅漂亮的肌肉走向在阳光下依旧蒸腾着无穷的生命力

圣乔治亚预备校是一所依海而建的美国私立高中，校园吉祥物是一种名为海鸦的海鸟，教练说：

“维兰德，放松，你是一支绷得太紧的弓，只要有一点风吹就会折断，想象你是一只海鸦，飞翔，潜水，无所不能，”

维兰德是贺维兰的英文名，他在听完教练的话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贺维兰是校橄榄球队里的替补四分卫，在今天之前从未有过上场的机会，风雨无阻的训练让教练注意到了这个罕见的亚裔球员，球队的主力四分卫因为伤痛而被迫下场，于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教练指着贺维兰，他说，换你上场。

是太过激动了吗？在太过紧张了？

橄榄球像噩梦中永远无法抓到的邪恶反派，像一只不会回头的风筝，贺维兰投出一记长传，看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得过了头的曲线，他的神经黏着在橄榄球上，越飘越远，直到断裂。

外接手当然没能接到这一记球，他被几次擒杀，没能完成一次达阵。

有人曾把橄榄球运动比喻为教堂里的合法斗殴，用身体冲撞，搏击，人类原始的暴力因子在球场上展露无疑，当一个体重250磅的防守截锋直直朝着贺维兰撞来的时候，其冲击力不亚于一辆失控的货车

是受伤了吗？贺维兰不知道，他的全身肌肉都疼痛不已，眼前所有明亮的日光都凝结成一个个圆形的水珠，

他低着头，轻声抽泣

我不是教练口中能够潜水，也能够飞翔的海鸦，他想

【一只雏鸟，一只羽翼未丰，还没能飞翔就已经坠落的雏鸟】

学期初始，按照这所寄宿制美高的传统，宿舍的所有成员都将经历一次大换血，留着和童话剧里一样圆弧状白胡子的老校长声称这将让全校同学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彼此，建立亲密的联结

当然，像开盲盒一样的宿舍分配带来的“亲密联结”的程度显然超乎了校方的想象，圣乔治亚学校每年的群体混战总能在当地的报纸和流媒体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记者们总用激昂的语调下笔道：

“这所历史悠久的体育强校显然有着本州最为剽悍的校风，不管是女生宿舍还是男生宿舍，不管是平时优雅的英伦淑女，抑或是家教严格的精英二代，你总能在每年传统的混战中见到她/他们最真实，最疯狂的一面，

不，这不是高中生之间的打闹，而是一场精彩的自由搏击，当然，我们应该庆幸里苏奥尔州拥有全美最严格的治安管理和枪械管制，让这群上一秒还像咬着尸体不放的疯狂鬣狗的高中生在下一秒就能乖巧地握手言和，”

当然，这混乱的一切都与作为透明人物的贺维兰无关，

贺维兰是那么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是混乱和无序的反义词，以至于投下任何一颗石子水面都不会泛起丝毫波澜

此刻他正垂着头伫立在宿舍门前，这间宿舍位于走廊的尽头，圣乔治亚学校虽然不是教会高中，但宿舍楼的窗户都采用了和教堂一样的玻璃花窗，日光在玻璃的折射下散着五彩斑斓的幻光，

贺维兰仰起头，鼓起勇气敲了敲宿舍门，一道浅浅的蓝光像轻纱一样罩在他的眉宇间

“砰”的重重一声，有人恰好在此刻开了门，那家伙俯视着贺维兰，片刻之后微妙地蹙起了眉头，转身探头，快速用目光扫描了一下贴在门边的宿舍名册，

“维兰德？”他问，“亚裔？这个照片上戴着黑框眼镜，脸色苍白，眼神呆滞，身材瘦弱得像只白斩鸡一样的家伙？嘿，bro，”

这个皮肤黝黑，身材雄壮高大得过了头的家伙抬手拍了拍贺维兰的肩，贺维兰穿着一件蓝色的短袖，手臂肩颈的肌肉明显可以看见训练的痕迹，摘下眼镜后的黑色瞳孔也并非如照片上一样呆滞无神，

蓝色的短袖，恰巧倾漏在眉宇间蓝色的微光

一颗薄荷糖，一颗清爽的，来自遥远亚洲的蓝色薄荷糖，

韦德笑着，眼神里带着诧异的意味，“你拍证件照的时候得罪了摄影师？”

贺维兰显然有些不适应来自陌生人的带着玩笑意味的问句，他低头思索了几秒，竭力想给人一个合适又俏皮的答复，但显然，被复杂枯燥的数学公式和橄榄球战术手册塞满的大脑挤不出一句契合情景的话术

“不，”他诚实的回答“我没有得罪摄影师，事实上我并不认识他，”

让人庆幸的是，这个穿着银色西装，远看像一块覆盖着银色锡纸的巧克力磅蛋糕的大块头似乎正急着离开，闻言只是摊了摊手，说了一句短促的“好吧”就迈开步伐绕下了楼梯

贺维兰长吁了一口气，走进新宿舍，转头简单地扫视了一眼宿舍名册，

出乎意料地，他只看到了三张照片：大块头，笑得灿烂无比的黑人韦德；曾经和贺维兰参加过同一个机器人社团的印度裔西德；还有在照片里看起来傻气而又瘦弱的贺维兰本人。

“我们的运气不错，”西德正把自己埋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看到这位经常在数学竞赛上碰面的老熟人，分外自然地搭讪道：

“四人间，但只有三个人入住，意味着省下不少储存空间，少了许多麻烦，而且，”

他有些神秘兮兮地探头，“你知道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大块头是谁吗？”

贺维兰摇摇头

西德的手上抱着两套西装，扼腕叹息道：“韦德，学校篮球队的中锋，去年作为校篮球队的关键人物拿下了州冠军，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我们学校头号红人的死党，你知道的，那些最受欢迎的孩子们，菲利克斯，贝克特，亚瑟......”

看着贺维兰茫然的神情，西德改口说道：“好吧，看来你对男孩不感兴趣，那你总归认识啦啦队的队长麦迪逊，大众情人海莉，金发碧眼的......”

贺维兰依旧摇头，不过他补充道：“我只知道亚瑟，校橄榄球队的主力跑卫，”

西德的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把熨斗，细心熨烫着深蓝色的西装，他摇着头，脸上挂着笑意——一点微妙的，同情的笑意

“维兰德，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登过我们学校的大雾岛论坛，你对男孩和女孩都不感兴趣，难道你真的把橄榄球和那些机器人当成了你的情人？我今天看了你的比赛，说实话，我很想安慰你，”

“日夜不停地训练，终于等到幸运女神的眷顾，站在球场的中央，所有人都为你呐喊，而你却彻底输掉了这场比赛，像个无措的儿童面对来自街头的恶霸，被人痛扁，毫无还手之力。我敢肯定，在场所有的人都在为你惋惜，一个罕见的亚裔四分卫，背后一定是数不尽的挫败和汗水，可你还是输掉了这场比赛，”

他重复，“可你还是输掉了这场比赛，维兰德，别再这么固执，我们都知道体育成绩是申请大学的重要指标，但以你的成绩还用担心申请大学吗？我们都是被排斥的少数裔群体，不能和那些受欢迎的孩子成为朋友，至少融入主流群体，让自己舒服地度过高中时期，热爱，梦想什么的，那些印在宣传手册上的励志鸡汤，”

“去它的吧，我从小学就不再相信了，”西德的脸上带着无比潇洒快意的神情，他振臂一挥，把熨烫好的宝蓝色西装扔在床上，然后举起手上的另一套红色西装，自顾自地问道：

“还是红色更适合我，不对吗？热情，显眼，走到人群中像一枚引人瞩目的深水炸弹，砰！维兰德，你信不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为我停下脚步，他们问，‘哦，为什么之前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印度男孩’......”

西德的话确实有些冒犯，但贺维兰并没有为此感到生气，西德从来是一个这样的人，好胜，要强，总是兴致勃勃地想要成为那些受欢迎的孩子中的一员，

当然，在前两个学年他显然没能完成这个目标，不止是未能完成，而是远远不够，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立志在这次的“夏日幽灵”PARTY上成为那些受欢迎的孩子的朋友，或者跟班，为此他付出了“不为人知”的长足努力，现在时机已经到来，西德已经迫不及待在这个PARTY上大展拳脚。

“噢，维兰德，”西德施施然走到正在整理床上用品的贺维兰面前，“敬请期待我今晚的发挥，我一定能成为本年度的‘夏日幽灵’，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换上衣服和我一起出发。”

西德穿上红西装的模样好似一只雄邹邹气昂昂的大公鸡，他其实无需等待贺维兰，在众人眼中古怪孤独的维兰德也将像往年一样，从开始到结束，在整场PARTY上都扮演一只真正的，形单影只的幽灵。

西德是一只好心的公鸡，

贺维兰这么想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迅速从衣柜中抽出自己唯一的一件正装，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完成了所有的准备。

“维兰德，”西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卫生间里闪出来，像一阵黑色飓风一样的贺维兰，“你简直比日本动漫里魔法少女的变身速度还要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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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哭泣的雏鸟